宫门前的骚动，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积蓄已久的民意。
赵友直那凄惨的模样、声声血泪的控诉，以及他抛出的“模仿笔迹练习稿”这一关键物证（虽未当场出示，但言之凿凿），通过在场官员、士子和百姓之口，以惊人的速度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他的遭遇，是一个活生生的、触手可及的悲剧，比任何抽象的辩论都更能刺痛人心。
此前被林墨通过讲座巧妙引导、心中早已对案情存疑的落榜士子们，此刻更是群情激愤，如同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赵友直的形象——一个同样出身寒微、苦读求进，却因撞破阴谋而险些丧命的书生，仿佛就是他们内心恐惧与不满的具象化投射。
他们感同身受，兔死狐悲之情油然而生。
“看！那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寒门学子的前程，在那些权贵眼中竟如此轻贱，可以随意构陷，甚至灭口吗？！”
“科场之公平，圣贤书之尊严，岂能被如此肆意践踏？！”
“今日是赵友直，明日就可能是我等！若不能拨乱反正，这书读来还有何意义？！”
“联名！我们要联名上书！请求陛下彻查此案，绝不能任由忠良含冤，奸佞横行！”
愤怒的士子们自发地聚集起来，如同滚雪球般，人数越来越多。
他们有的涌向宫门声援赵友直，与维持秩序的禁卫形成对峙，高声呼喊“彻查舞弊”、“严惩真凶”、“还孟公清白”；
有的则迅速在茶馆、会馆中挥毫泼墨，撰写联名奏疏，字字泣血，句句诛心；
更有激动愤慨者，直接围堵在郭子谦等保守派官员的府邸门前，高声抗议，投掷杂物，怒骂奸臣，若非五城兵马司官兵紧急出动阻拦，几乎要冲将进去，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京城百姓也对此事议论纷纷，义愤填膺。
权贵构陷忠良、杀人灭口的故事，本就极具传播性和煽动力，加之涉及科举这等关乎无数平民家庭改换门庭希望的大事，更是引发了广泛的同情与愤慨。
茶楼酒肆，街谈巷议，几乎一边倒地谴责构陷者手段狠毒，同情孟怀仁和赵友直的遭遇，对科场公正表达了深深的忧虑。
“听说了吗？那个姓赵的书生，被打得皮开肉绽，都没块好肉了！作孽啊！”
“太惨了！那些当大官的，心肠也太黑太狠了！”
“孟大学士那是多清正的好官啊，家里清贫得连像样的家具都没有，怎么会去舞弊？定是被人下了黑手！”
“要是科场都这样，任由那些有权有势的胡来，咱们老百姓的孩子拼死拼活读书，还有啥盼头？这世道还有公道吗？”
民情沸腾，如同积蓄了足够力量的火山，轰然喷发，又如同决堤的洪水，开始猛烈地冲击着朝堂的堤坝。
无数百姓和士子聚集在宫门外、衙门口，要求彻查此案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形成了巨大的舆论压力。
这份来自“堂外”的、最原始也最磅礴的力量，通过各种渠道，迅速传入了深宫，摆在了皇帝的御案之上。
养心殿内，皇帝看着暗卫送来的、关于宫门外混乱情形以及京城舆论几乎一边倒的密报，脸色阴沉得可怕，手指紧紧捏着那份奏报，指节泛白。
他之前因那些“确凿”物证而对孟怀仁和沈玦产生的疑虑，在赵友直那触目惊心的伤痕、声声血泪的控诉和这汹涌澎湃、几乎要淹没一切的民怨面前，开始剧烈地动摇、瓦解。
他意识到，此案若不能妥善处理，给天下人一个交代，恐怕失去的将不仅仅是孟怀仁一位臣子，更是士林之心，百姓之望，乃至国朝根基之稳！
郭子谦等人心急如焚，试图立刻进宫面圣辩解，却被太监总管以“陛下龙体欠安，需要静养”为由，毫不客气地挡在了宫门之外。
他们这才惊恐万分地发现，对方这“剑走偏锋”、直捣黄龙的一招，竟如此厉害狠辣！
他们精心准备、看似无懈可击的朝堂证据链，在这铺天盖地、纯粹而炽烈的民怨怒潮面前，竟显得如此苍白、脆弱和……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