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先的邮件，在凌晨三点送达。
附件只有一个pdF文件，标题很简单：《天机会资金来源调查报告（1980-1995）》。
林清婉点开时，手在抖。不是害怕，是一种预感——有些真相，一旦知道，就再也回不去了。
文件很厚，三百七十二页。但她只看了前五页，就再也看不下去了。
第一页，是天机会早期的财务记录。
资金来源：
战争物资倒卖：27亿美元
人口贩卖网络分成：15亿美元
灾难重建工程回扣：34亿美元
血钻石贸易：19亿美元
……
每一行字，都像刀子，割在她的心上。
第二页，是外祖父林若海的签名文件。作为天机会第十三人，他参与了1985-1990年的所有决策。
包括：
批准卢旺达难民营的人力资源项目
投资中东地区的军火中间商
参与东南亚某国的政变资金运作
每一个项目，都沾满了鲜血。
林清婉的手，抖得更厉害了。她想放下手机，但手指僵硬，动不了。
第三页，是外祖父退出天机会的申请书。
日期：1995年3月17日。
理由：个人原因。
但在申请书的空白处，有一行手写的字，被人用黑笔涂掉了大半，只隐约能看到几个字：
……无法接受……罪恶……愧对……
第四页，是天机会对他退出的处理决议。
冻结其名下所有资产（估值230亿美元）
禁止其子女进入任何天机会控制的行业
终身监控
如有泄密，格杀勿论
最后一句话，用红笔标注。
第五页，是一张照片。
外祖父林若海，站在某个贫民窟的诊所前。他穿着朴素的白大褂，手里拿着听诊器，正在给一个黑人小孩看病。
照片背面，有一行字：
1995年后，林若海隐姓埋名，建立了17个免费诊所，用医学赎罪。他说：我无法改变过去，但我可以拯救未来。
林清婉看到这里，手机掉在了地上。
啪。屏幕碎了。但她没有去捡。她只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窗外的天，慢慢亮了。太阳升起，光线照进办公室，落在她的脸上。但她感觉不到温暖。
她感觉自己掉进了冰窟里，全身都是冷的。
原来，林家的财富，建立在罪恶之上。原来，外祖父曾经是恶的一部分。原来，她一直引以为傲的家族荣耀，是用无数人的痛苦换来的。
她想哭，但哭不出来。她想吐，但胃里空空的。她只是坐着，像一座雕塑。
秦墨轩推门进来时，吓了一跳。
清婉？他走过去，你一夜没睡？
她没有反应。
他看到地上碎裂的手机，捡起来看了看，脸色变了。
这是……
他快速浏览了几页，然后把手机放下，蹲在她面前：清婉，你听我说——
不要说。她的声音很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不想听。
秦墨轩握住她的手。冰凉的。他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只是紧紧握着她的手，什么都没说。
有些痛苦，是无法用语言安慰的。
她呆坐了三个小时。
在这三个小时里，她做了什么呢？
她数窗外的路灯。一盏，两盏，三盏……一直数到273盏。然后从头再数。
她想喝水，伸手去拿杯子。第一次，手抖得太厉害，杯子掉了。第二次，拿起来了，但水洒了一半。第三次，她终于喝到了水。
但水是凉的，像她的心。
她看着墙上母亲的照片。母亲在笑，笑得那么温柔。
妈妈。她轻声说，您知道这些吗？
照片里的母亲，还是在笑。
您嫁给父亲，是因为爱情，还是因为……逃避？
您创立慈善基金，是因为善良，还是因为……赎罪？
您留下那些配方，是为了拯救世界，还是为了……洗清罪孽？
她站起来，走到窗前。城市在脚下，车水马龙，一切如常。但她知道，在这些高楼大厦下，有多少黑暗。在这些繁华表面下，有多少罪恶。
而她的家族，曾经是这罪恶的一部分。
清婉。秦墨轩走到她身边，你外祖父用后半生赎罪了。他——
够了吗？她打断他，十五年的赎罪，够偿还那些死去的人吗？
十七个诊所，够补偿那些被贩卖的人吗？
那些配方，够洗清那些沾满鲜血的钱吗？
秦墨轩沉默了。
她转身看着他：墨轩，我一直以为，我是在做对的事。
我公开配方，是为了拯救更多人。
我对抗影子议会，是为了正义。
但现在我才知道，我所依靠的一切，都建立在罪恶之上。
她笑了，笑得很苦：这算什么？用罪恶的钱，去做善良的事？
这是赎罪，还是……自我欺骗？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是父亲。他坐在轮椅上，被苏雨薇推进来。
清婉。他叫她。
她别过头，不敢看他。
轮椅滚动的声音，越来越近，最后停在她面前。
你都知道了。父亲说，不是疑问，是陈述。
她点头。
那你现在是怎么想的？他问。
她咬着嘴唇：我不知道。我很乱。
你恨你外祖父吗？
她摇头，然后又点头：我不知道。
父亲伸手，握住她的手：清婉，你外祖父不是完人。
他年轻时，为了家族，做了很多错事。
当他发现天机会资金的真相时，他震惊了，崩溃了。
但他没有逃避。
父亲的眼中有泪：他用后半生，去赎罪。
他放弃了所有财富，隐姓埋名，建立诊所。
他每天工作18个小时，救治那些最穷苦的人。
他研究配方，不是为了名利，是为了拯救更多生命。
他说：我无法改变过去，但我可以决定未来。
父亲的声音颤抖：清婉，这就是他的伟大。
不是因为他没有犯过错，而是因为他有勇气去赎罪。
林清婉的眼泪，终于掉下来。
可是爸爸。她哽咽，那些死去的人，那些受害者……
他们不会原谅的。
是的。父亲说，有些罪，是无法被原谅的。
但清婉，你外祖父从未要求原谅。
他只是在赎罪，一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就在这时，房门再次打开。是爷爷。
林老爷子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地走进来。他的手里，拿着一个发黄的信封。
清婉。爷爷的声音很苍老，你外祖父在临终前，留了一封信。
他说，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了真相，就把这封信给你。
林清婉接过信封，手还在抖。她打开，里面是一张信纸，字迹有些潦草，像是在极度痛苦中写下的。
清婉：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你一定知道了那些不堪的过去。
我不求原谅，因为我知道，有些罪，是无法被原谅的。
但我想告诉你：
过去无法改变，但我们可以决定未来。
我用后半生赎罪，不是为了洗清罪孽，而是为了拯救更多人。
我知道这不够，永远不够。
但如果我不做，那些受害者就真的白白死了。
清婉，如果你也走上了这条路，请记住：
用善良对抗邪恶。
用爱化解仇恨。
不要因为过去的罪恶，就放弃未来的善良。
因为这个世界，需要光。
即使这光，来自曾经黑暗的人。
——你的外祖父，林若海
1996年3月17日，于非洲某难民营
林清婉看完信，泪流满面。
她抬起头，看着父亲，看着爷爷。所以，我该怎么做？她问，声音颤抖。
爷爷走过来，用粗糙的手抚摸她的头：孩子，你外祖父用后半生赎罪。
而你，可以用你的一生，去创造新的善良。
不是为了洗清过去，而是为了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林清婉闭上眼睛。外面，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光线透过窗户，照在她的脸上。温暖的。
她吸了口气。然后又一次。第三次后，她睁开眼睛。
我明白了。她说，声音还有些哽咽，但很坚定。
过去的罪，我无法改变。
但未来的善，我可以创造。
她看着父亲，看着爷爷，看着秦墨轩：外祖父用后半生赎罪。
那我，就用我的一生，去拯救更多人。
不是为了洗清罪孽，而是因为——
她顿了顿，眼中有泪，但也有光：这是对的事。
秦墨轩握住她的手：我陪你。
父亲笑了：好孩子。
爷爷点头：这才是林家的女儿。
林清婉转身，看向窗外的城市。那些高楼，那些街道，那些车水马龙。每一个角落，都有需要帮助的人。
而她，要去帮助他们。不是为了赎罪，而是因为，这是她的选择。
她拿起手机——虽然屏幕碎了，但还能用。给李承先发了一条消息：
谢谢你让我知道真相。但这不会改变什么。
我外祖父用后半生赎罪。
而我，会用我的一生，去对抗你们。
不是为了过去，而是为了未来。
几秒钟后，李承先回复了：
天真。等你发现更多真相，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你母亲的死，也和当年的那些事有关。
你想知道吗？
林清婉看着这条消息，手又开始抖了。但这次，不是恐惧。是愤怒。
她打字回复：告诉我。
我要知道所有真相。
然后，我会亲手结束这一切。
发送。
她放下手机，转身看着父亲：爸爸，妈妈的死，和天机会有关吗？
父亲沉默了很久，然后点头：有关。
但不是你想的那样。
清婉，这个故事很长，也很痛。
你……真的准备好听了吗？
林清婉吸了口气，然后坚定地说：告诉我。
我要知道所有真相。
只有知道了全部真相，我才能真正战胜他们。
爷爷看着她，眼中有欣慰，也有心疼：好孩子，你长大了。
那就让我告诉你，你母亲真正的故事。
他在沙发上坐下，闭上眼睛，像是在回忆：那是199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