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点,主席来敲门。
林清婉睁开眼,看看时钟。她好像睡了,但又好像没睡。脑子昏昏沉沉的。
林医生。主席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早餐准备好了。今天我带您见几个人。
林清婉坐起来,揉了揉眼睛:什么人?
源的研究者。主席说,他们都想见您。
林清婉走到门口,打开门。主席站在外面,手里拿着一份文件。
这是今天的行程。他递给她,您可以先看看。
林清婉接过,快速浏览:
上午十点:拜访老教授威廉斯,医学伦理学家。
中午十二点:参观生物实验室,见研究员团队。
下午三点:与年轻科学家座谈。
这些人……林清婉问,都知道配方的事吗?
主席点头:是的。他们都是您母亲生前的同事,也是唯一知道配方存在的人。
林清婉吸口气。
一次。
两次。
三次。
她说,我准备一下。
上午十点,林清婉来到一间宽敞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看起来有七八十岁,但精神很好。看到林清婉,他站起来,笑着伸出手。
林医生。他说,声音洪亮,我是威廉斯,您母亲的老朋友。
林清婉握住他的手:威廉斯教授,您好。
叫我威廉斯就行。老教授笑着说,坐吧,别客气。
林清婉坐下,威廉斯给她倒了杯茶。
清婉——我可以这样叫你吗?他问。
当然。
清婉。威廉斯坐下,看着她的眼睛,你长得真像你母亲,尤其是眼睛。你母亲的眼睛总是那么清澈,那么坚定。
林清婉的眼眶红了。
威廉斯教授。她轻声说,您能告诉我关于我妈妈的事吗?
当然。威廉斯点头,你母亲是我见过最有良知的科学家。这里的很多人研究长生是为了私欲——为了名利,为了永生,为了控制世界。但你母亲不是。
他顿了顿:她研究只是为了孩子,为了你。
林清婉的眼泪掉下来。
她说。威廉斯继续,林家人的基因有缺陷,寿命很短。她不怕死,但她怕你也会早逝。所以她拼命研究,想找到方法。她说:我可以死,但我的女儿必须活下去。
林清婉捂住嘴,哭得不能自已。
威廉斯递给她纸巾,轻声说:清婉,你母亲找到了方法,但她也发现了这个方法的危险。所以她把选择权留给了你。她说:只有经历过痛苦的人,才懂得珍惜生命。只有理解过困境的人,才配做出选择。
林清婉擦干眼泪:威廉斯教授,您觉得……我该怎么选?
威廉斯沉默了。
很久,他才开口:清婉,我不能告诉你该怎么选。因为无论你选什么,都会有人受伤。但我可以告诉你……
他看着她的眼睛:你母亲面对的就是这样的困境。救一个人容易,但救了这一个,无数人会来求你。而资源永远有限。
林清婉握紧拳头。
中午,林清婉参观了生物实验室。
那里有十几个研究员,都在忙碌。看到她,大家都停下手中的工作。
一位中年女性走过来,眼眶红红的。
林医生。她哽咽,我是玛丽,您母亲生前的助手。
玛丽。林清婉握住她的手。
玛丽突然抱住她,放声大哭:林医生,您母亲走的时候我在场。她最后的话是……告诉清婉,妈妈爱她。
林清婉的眼泪又掉下来。
她还说……玛丽哽咽,清婉比我聪明,比我善良,比我勇敢。她一定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林清婉抱紧玛丽,两个人哭成一团。
下午三点,林清婉来到会议室。
那里坐着几个年轻的科学家。主席介绍:源的新生代研究者,他们都是各国的天才。
林清婉点头致意。
这时,一个年轻男子站起来。他看起来不到三十岁,但脸色很苍白。
林医生。他说,声音有些虚弱,我是托马斯,生物遗传学家。
林清婉伸出手:你好,托马斯。
托马斯握住她的手,手很凉。
林医生。他突然说,我听说您有您母亲的配方。
林清婉愣住。
主席咳了一声:托马斯,这不是——
主席,让我说完。托马斯打断他,看着林清婉,林医生,我患有遗传性疾病。医生说我只能活三年。
林清婉的心一紧。
三年……
她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脉搏。
如果配方能救我……托马斯的眼神很渴望,我愿意做任何事。我还有梦想没完成,我还有家人要照顾,我还想……
他的声音哽咽:我还想活下去。
林清婉的手抖了。
她想说我会救你,但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因为她知道,如果她救了他,就会有第二个人来求她,第三个,第四个……无数个。她救不了所有人。
托马斯。她最后说,声音颤抖,我……我理解你的痛苦。但我现在……还没准备好。
托马斯的眼神暗淡下来。
我明白了。他坐下,低着头。
林清婉看着他,心像被刀割。
会议结束后,林清婉回到房间。她靠在门上,闭上眼睛。
吸口气。
一次。
两次。
三次。
但还是压不下心里的痛。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林医生。是托马斯的声音,我能和您谈谈吗?
林清婉犹豫了一下,打开门。
托马斯站在外面,眼眶红红的。
托马斯……
林医生,求你了。托马斯突然跪下,求你救救我。我知道您有配方,我知道您能救我。我还有未完成的梦想,我还想看到我女儿长大。求你……
林清婉后退了半步。
她想扶他起来,但手抬起来又放下。
托马斯。她的声音颤抖,我……我理解你。但如果我救了你,就会有第二个人来求我。我救不了所有人。
那就先救我!托马斯抬起头,眼中有泪,林医生,我是第一个来求你的。你可以拒绝第二个,第三个。但求你,救我。
林清婉咬着嘴唇,眼泪止不住地掉。
托马斯。她哽咽,对不起,我……我不能。
托马斯愣住了。
然后他慢慢站起来。
我明白了。他的声音很轻,林医生,您和您母亲一样,都很善良,也都很……残忍。
他转身,走了。
林清婉看着他的背影,想叫住他,但她叫不出来。她只能看着他一步一步离开。
然后她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慢慢滑坐下去,泪流满面。
妈妈……她哽咽,这就是你面对的吗?这就是你经历的痛苦吗?我……
她抱住膝盖: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她哭了很久,哭到声音沙哑,哭到眼睛肿了。
最后她站起来,走到书桌前,拿起那张纸——上面是她昨晚分析的关于配方的利弊。
她看着那些字,理性的分析,冷静的思考。但现在这些字都像在嘲笑她。
理性?她喃喃自语,面对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理性?
她把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然后拿起U盘,盯着它看了很久。
妈妈。她轻声说,如果不公开配方,我就是在见死不救。如果公开配方,世界会乱。妈妈,你告诉我……
她的声音颤抖:我该怎么办?
U盘静静躺在她手心,没有回答。
林清婉突然想起威廉斯教授的话:救一个人容易,但救了这一个,无数人会来求你。而资源永远有限。
她握紧U盘。
她说,声音很轻但很坚定,资源不是有限的,是人心,是贪婪,是……
她顿了顿:不平等。
她突然明白了。问题不是配方该不该公开,而是如何确保公开后不会被滥用,如何确保它能真正拯救人而不是毁灭世界。
妈妈。她轻声说,我明白了。你留给我的不只是配方,还有……
她看向那个垃圾桶,里面是她揉掉的分析。
还有思考的能力,解决问题的能力。
她吸口气。
一次。
两次。
三次。
然后拿起笔,重新开始写。
不是分析配方的利弊,而是——如何设计一个机制,一个能让配方拯救人又不会被滥用的机制。
她写得很认真,一笔一画,像是在设计人类的未来。
窗外,人造阳光慢慢暗下来。
夜又来了。
但这次林清婉没有感到孤独。因为她找到了方向。她不再是在做选择题,而是在解决问题。
就像母亲教她的——医生的职责不是选择救谁,而是想办法救更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