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国公！”
黄婉儿急切的身影，再次响起，“陛下还在宫中等您！”
李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怒火。
书房内气氛很快恢复如常。
李奕松开手，那张写满娟秀字迹的信纸已经在他掌中化为齑粉，簌簌落下。
他转过身，看向一脸担忧的柳知絮和沈挽月，原本冰封的脸上，硬是挤出了一丝安抚的笑意。
“没事，一点小状况。”
他走上前，轻轻拍了拍柳知絮的肩膀，又看了一眼沈挽月。
“知絮，挽月，家里就交给你们了，我去去就回。”
他的话语很平静，平静得让人心慌。
沈挽月沉声道：“我们等你回来。”
柳知絮聪慧绝伦，立刻从那封信、黄婉儿的到来以及李奕的反应中，猜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她没有多问，重重地点头：
“夫君放心。”
“嗯。”
李奕应了一声，再不迟疑，转身便大步向门外走去。
黄婉儿与徐书业立刻跟上。
三人快步穿过庭院，一辆早已等候在国公府外的皇家马车，在他们出现的瞬间，便已放下车帘。
李奕一言不发地踏上马车，黄婉儿与徐书业紧随其后。
“驾！”
车夫一声暴喝，四匹神俊的御马扬蹄飞奔，马车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在禁卫军的护卫下，朝着皇宫的方向疾驰而去。
马车内，气氛压抑。
李奕靠在车壁上，闭上眼睛。
“说吧。”
“好。”
黄婉儿立刻应声，她语速极快，将所有情报在最短的时间内和盘托出。
“半个时辰前，北境燕云防线传来最高等级的‘血羽急报’。”
“金狼王庭发生政变，原金狼王突利被其亲弟骨咄禄所杀。骨咄禄自立为新王，已获草原多数部落支持。”
“几乎在同一时间，骨咄禄麾下第一大将，图先，亲率三十万狼骑南下，兵锋直指我大周燕云防线。”
黄婉儿顿了顿，继续说道：
“镇北军团穆清岩军师判断，此次敌军来势汹汹，并非往常的骚扰试探，而是倾国之力的大举入侵。燕云防线，危在旦夕！”
“朝中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一旁的禁卫统领徐书业，也忍不住补充了一句，他的脸上满是凝重，“主战、主和、主张迁都的……吵得不可开交。”
李奕依旧闭着眼，手指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敲击着。
金狼王庭政变。
骨咄禄夺位。
萧潇被囚，十日后火刑。
图先率三十万大军压境。
所有看似杂乱的线索，在他脑中瞬间被串联成了一条清晰无比的线。
骨咄禄需要一场巨大的胜利来巩固他篡夺的王位，平息草原内部的非议。
而拿大周开刀，就是最快、最有效的手段。
至于萧潇……
那个傻女人，恐怕是作为前狼王突利的旧势力代表，又是掌握着神明解释权的圣女，第一个被拿来开刀的。
所谓“未婚有孕，玷污神明”，不过是骨咄禄为了铲除异己，同时煽动战争狂热，而抛出的一个完美借口。
用圣女的血，来祭他新王的旗。
徐书业看着李奕不想开口的模样，几次到嘴边的话终究是咽了回去。
一路无话。
皇宫，到了。
御书房。
当李奕踏入殿门时，一股沉重压抑的气氛扑面而来。
太尉李崇岳，英国公宋熙，户部尚书秦素云等十余位重臣正闹哄哄地争作一团。
而在大殿中央，朱凰一身明黄龙袍，负手而立，静静地看着墙上悬挂的那幅巨大的北境堪舆图。
图上，一个巨大的鲜红箭头，从金狼王庭的位置，毫不掩饰地直指大周的燕云防线。
听到通报李奕已到的朱凰，猛地回头呵斥道：“都给朕闭嘴！”
所有的喧哗戛然而止。
“敌军未至，尔等先乱了阵脚，成何体统！”
女帝的威严在此刻展露无遗，所有大臣都噤若寒蝉，躬身垂首，不敢言语。
“李奕和黄婉儿留下，其余人，都先退下！”
“是……”
李崇岳，宋熙，还有秦素云等躬身领命。
在退出离开时，各自意味不明的眼神投向了没有丝毫行礼意思的李奕。
李崇岳和秦素云是示意他小心点，女帝心情不是很好。
宋熙则是挤眉弄眼，颇有些为老不尊的意味。
……
很快，偌大的御书房内，便只剩下了朱凰、李奕，以及黄婉儿三人。
李奕没有等朱凰开口，便径直上前一步，对着女帝的背影，躬身一礼。
“陛下，臣请命，前往北境。”
他的话语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更没有了往日半分的懒散与推诿。
黄婉儿心头一跳。
这还是那个连正常上朝，都会想出不同的理由不参加的吴国公吗？
朱凰看着眼前这个一脸冰霜，周身都透着一股决然之气的男人。
那双清冷的凤眸中，没有了调侃与试探，反而流露出一丝复杂的关切。
“小奕。”
她轻轻开口。
“是为了萧潇吧？”
李奕猛地抬头，他没有丝毫隐瞒，直视着女帝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是。”
他停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她怀着的，是我的孩子！”
“啊？”
黄婉儿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懵了。
金狼王庭的圣女……怀了吴国公的孩子？！
这……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秘闻了，这是足以颠覆两国关系，甚至改写历史的惊天巨浪！
她终于明白，女帝为什么第一时间让她去请李奕过来。
在镇国公府内，李奕为何会爆发出那样恐怖的杀意，以及如今又为何会如此主动。
女帝朱凰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意外。
她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姐姐早就猜到了。”
朱凰的声音带着一丝怅然：“当初萧潇掳走你，后来白夜阑上报过你们在北上相处的诸多细节，时间也对得上。”
“骨咄禄篡位，急需军功立威，更要清洗前狼王的所有势力，萧潇这个旧王封的圣女，自然是他第一个要除掉的靶子。”
“用火刑祭天，再封一个新的圣女，同时将南侵的战争定义为‘神启’，一举多得。”
寥寥数语，便将草原上的风云变幻分析得透彻无比。
“凰姐说的有理……”
听着朱凰的这番话，李奕心中那股滔天的杀意与戾气，竟奇迹般地平复不少。
女帝没有质问，没有猜忌，更没有拿这件事来做文章。
有的，只是全然的理解与支持。
朱凰看着他，话锋一转，“你的妻儿，也是姐姐的家人！”
“小奕，放手去做！”
她走到御案前，拿起一枚通体赤金、雕刻着神凰图腾的令牌。
“神凰令给你，同江南一样，持此令，你可‘临机专断，便宜行事’！此次北境所有兵马，皆受你节制！”
“好！”
李奕伸手，接住那枚沉甸甸的令牌。
朱凰却没有松手，她凝视着李奕，悄然说出了一段更深层次的秘辛。
“另外，姐姐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根据皇家密藏记载，金狼王庭所谓的圣山，很可能是一处‘天人遗迹’，其内供奉的圣物‘长生石’，有不可思议之能。”
“骨咄禄选择在圣山之巅行刑，恐怕还有内情。”
“你此去救人，万事小心。若有机会，也可顺便……探一探这处禁地的虚实。”
天人遗迹！长生石！
李奕心中一凛，他立刻明白了朱凰的深意。
他紧紧握住手中的神凰令，入手冰凉，心中却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
“凰姐放心。”
李奕抬起头，看着朱凰，所有的多余情绪都已敛去。
“此去，我不仅要救回妻儿……”
他顿了顿，那平静的话语中，蕴含了霸道的意志与杀机。
“更要让那所谓的圣山，变成金狼王庭的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