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国公府，客厅。
饭桌上的气氛，堪称诡异。
柳知絮哪怕心中有很多疑问，面上还是挂着滴水不漏的温婉笑容，举手投足间尽显大家风范。
可顾无双哪里有心思吃东西。
手中的玉筷，仿佛有千斤重，夹起的菜肴在半空中悬了半天，也不送进嘴里。
“顾姨，尝尝这个，这是江南送来的刀鱼，最是鲜美。”
柳知絮柔声说道。
“哦……好。”
顾无双机械地回应着，心神早已飘远。
女儿会是什么模样？
道玄派那些人，有没有欺负她？
她会认自己这个不负责任的母亲么？
“知絮，清阑来到这里还习惯不？”
李奕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忽然开口打破了平静，“对了，顾姨是她的母亲。”
“？”
饶是自认跟李奕后，见惯了大场面的柳知絮，还是有了片刻的失神，“夫君，可是清阑妹妹，很确定地对我说过……”
“她是孤儿？”
“清阑刚满月，就被刚到草原的我，派人送去了道玄派。”
顾无双眼神也有些错愕和茫然，“但我交代过她的身世。”
“她父亲不该不知道……”
“张长生，道玄派掌门。”
李奕在旁边补充了一句。
“好吧，看来这中间有隐情，我与清阑妹妹认识几年了，她不是心里能藏着事的性子，也不像故意骗我。”
柳知絮一时间也搞不清楚顾无双究竟是什么状况，见李奕没有特别的表示，就当她是正常的长辈，“清阑不喜与人交往，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自己的院子里，练剑，读书。”
“我吩咐的清楚，没人会去打扰她。”
顾无双紧绷的心弦，听到这里，似乎松弛了几分。
看向李奕和柳知絮的眼神里，也多了一丝柔和。
“多谢。”
她低声说道。
一旁的柳知絮，心中愈发好奇。
这位“顾姨”，看着也没比顾清阑大几岁，真是她的母亲么？
自家夫君，去黄金草原近两月，怎么就带回了个年轻的准岳母？
一顿饭，在各怀心事中草草结束。
连夜从草原赶路回来，中间还花心思犒劳了“罢工”的神雕白风，李奕确实累了。
“知絮，你和顾清澜是旧识，心思也很细腻，她们母女的事你去安排。”
“夫君放心。”
他简单交代柳知絮两句后，便回房睡了。
“顾姨，您看起来，也需要先休息会儿。”
柳知絮礼貌地试探性询问顾无双两句，意识到了对方的心神不宁。
“好……”
听到不用立刻面对女儿，顾无双没来由地松了一大口气。
柳知絮点点头，将顾无双安排到了僻静雅致的客院内，嘱咐下人好生伺候，便没有过多打扰，告退离去。
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顾无双一人站在院中，看着陌生的亭台楼阁手足无措。
曾经，她站在圣山之巅的通天塔，俯瞰整个黄金草原的风云变幻。
而现在，她与女儿，仅仅隔着几道墙，却感觉远在天边。
……
两个时辰后，申时。
李奕神清气爽地走出房间，精神饱满，坐上柳知絮安排的马车，径直向皇宫而去。
一刻钟后。
御书房外。
当李奕的身影出现在宫道尽头时，候在这里的黄婉儿，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吴国公，您可算是回来了。”
黄婉儿迎上前，语气里带着几分幽怨和如释重负。
“黄大学士，多日不见，更有首相气质了。”
李奕笑着打招呼。
黄婉儿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少来！你这可不是出发前说的快去快回……”
“五十多天时间，中间还有消息说你被炸没了……知不知道陛下有多……担心！”
她本想说“恼火”，但话到嘴边，还是换了个委婉的说法。
“计划赶不上变化，事急从权嘛！”李奕随口道，“怎么，看你这愁眉苦脸的样子，朝堂上又闹幺蛾子了？。”
“远的不提，最近为了黑水河防线的事，朝堂都快吵翻天了！”
黄婉儿压低声音，快速将情况说了一遍——
原来，自从镇北军在十天前，以雷霆之势击垮图先留下的十万金狼守军，彻底占据黑水河防线。
这场几十年来最大的胜利，让整个大周朝野都为之振奋。
以英国公宋熙为首的军方强硬派，立刻上奏，请求女帝同意穆清岩请求，授予出兵权限，与新生的金凰帝国合作。
趁着图先的叛军还没站稳脚跟，一鼓作气，彻底解决这个心腹大患。
但以户部尚书秦素云为首的文官集团，却坚决反对。
理由也很充分，虽然国库银钱方面，由于李奕在江南的功劳还算充盈，但是粮食储备却依旧不足。
在草原长途奔袭，粮草补给是天大的难题，何况大周缺骑兵，他们认为草原多骑兵，双方交战更大的可能是，就算一方败北，也几乎不可能全歼。
到时候出兵容易，却很难取得战果，且极易长期处于战争泥潭中，是以己之短击游牧族之长。
而且瀚海防线和南境交州防线本就兵力吃紧，如果镇北军在草原作战有所折损闪失。
军心浮动下，西域、南蛮，甚至是远没有彻底平息的海寇，一起趁虚而入，后果不堪设想。
两派人马在金銮殿上，你争我吵了十天，始终没有结果。
女帝朱凰就算想下令，也考虑到实际困难，迟迟无法决断。
李奕听完，忍不住乐了，“看嘛，一言堂和讲究服众的区别，就这么件小事把优缺点体现得淋漓尽致。”
“小事？”黄婉儿瞪着他，“五十万狼骑！统帅图先更是草原少有的帅才，一旦让他打败所有人，整合了草原各部……”
“行了！”
李奕拍了拍黄婉儿的肩膀，一脸轻松地说道：“我差不多清楚状况了，现在去见陛下。她烦恼的问题，我已经顺手解决了。”
说完，不顾黄婉儿错愕的表情，李奕径直推开了御书房大门。
书房内，檀香袅袅。
身着一袭明黄常服的女帝朱凰，正端坐在御案后，批阅着堆积如山的奏折。
她听到了开门声，却没有抬头，只是手中的朱笔微微一顿。
李奕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走到一旁的花梨木圈椅上坐下。
他甚至还很不见外地，自己提起茶壶，倒了杯茶。
紧跟进来的黄婉儿，则是按例驱散了侍奉的宫女和守卫，然后安静地侍立一旁。
“多日不见，陛下还是这么勤政。”
李奕喝了口茶，慢悠悠地开口。
“吴国公倒也没闲着。”
放下了朱笔的女帝缓缓抬起头，那双深邃的凤眸，静静地注视着李奕，声音听不出喜怒。
“离京两月，朕还以为你去了草原，是乐不思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