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被沈墨救下的天衍弟子刚落地，身体便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般蜷缩在地，四肢不受控制地抽搐。
他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满黑色纹路，像是有活物在皮肤下游走，原本还算平稳的呼吸骤然变得急促，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异响，仿佛有浓痰堵在气管里。
沈墨瞳孔骤缩，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他太清楚这是什么征兆——混沌真元的污染特性被激活了。
那弟子本就受了重伤，体内灵力紊乱，刚才近距离接触到他泄露的那丝混沌真元，无异于在烈火中添了把柴，若不及时压制，不出十息，对方就会彻底异化，变成只知杀戮的怪物。
一旦出现这种情况，柳如眉绝不会给任何解释的机会。
以那女人的行事风格，定会将他视作隐藏的污染源，当场拔剑斩之。自己这些天的伪装、隐忍，甚至冒着生命危险潜入黑瘴谷的计划，都将在瞬间化为泡影。
“绝不能让他死！”沈墨脑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过去，膝盖重重磕在满是碎石的地面上，疼得他龇牙咧嘴，却顾不上揉一下。
他的目光飞快扫过四周——柳如眉还在与黑袍头领缠斗，但那道冰冷的视线已经若有若无地往这边飘；不远处，两名天衍弟子正被三只腐骨蜥缠住，根本无暇他顾。时间紧迫，必须在柳如眉察觉异常前稳住局面。
沈墨的手猛地探入怀中，看似慌乱地在衣襟里摸索，实则指尖精准地触到了储物袋的隐形阵纹。
他用最快的速度从里面摸出一个黑漆漆的药丸——这是他之前在废品处整理废弃草药时，用晒干的“腐心草”边角料混合着黑泥搓成的，毫无灵气可言，唯一的作用就是颜色够深，看起来像那么回事。
“师兄！张嘴！”沈墨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刻意装出的慌乱，不等对方反应，便一把捏住那弟子的下巴，将药丸强行塞了进去。药丸质地粗糙，混着泥土的腥气，那弟子被噎得剧烈咳嗽，眼睛瞪得溜圆，原本抽搐的身体竟因为这阵咳嗽，暂时停止了抖动。
趁这机会，沈墨迅速侧身，用自己的后背挡住柳如眉可能观察到的角度，右手看似随意地拍在对方后背上，嘴里还大声喊着：“快顺顺气！把药咽下去！这是我以前在废品处听老师傅说的土方子，能压毒气！”
他的手掌贴着对方的后心，指尖的混沌真元早已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经过匿魂碗反复过滤的纯净灵气——这是他这些天偷偷储存的“后手”，本想留着关键时刻自保，此刻却不得不提前动用。那丝灵气如同细流，缓缓渗入对方体内，精准地找到紊乱的灵力脉络，像一双温柔的手，将那些四处冲撞的灵力轻轻抚平；同时，它还悄悄缠住那丝泄露的混沌真元，一点点将其从对方经脉中剥离，拉回沈墨体内。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从沈墨扑过去，到塞药、运功疏导，总共不过两三息时间。
就在那弟子喉咙滚动，终于将药丸咽下，脸上的黑气开始缓缓消退时，一道冰冷的寒意突然从沈墨背后袭来。那寒意带着刺骨的杀意，仿佛只要他稍有异动，就会瞬间被洞穿心脏。
沈墨的身体僵住了，他甚至能感觉到剑尖抵在后背衣料上的触感——那是柳如眉的“凝霜”剑，剑身上的冰灵气让他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你对他做了什么？”柳如眉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像结了冰的湖面，听不出情绪，却比任何愤怒的呵斥都更让人胆寒。
沈墨猛地转过身，身体“控制不住”地瘫软在地，膝盖重重磕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他抬起头，脸上满是“惊恐”，嘴唇哆嗦着，像是吓得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磕磕巴巴地开口：“仙…仙长饶命！弟子…弟子没做什么坏事！我看他刚才快不行了，脸上都是黑纹，跟以前在废品处看到的中毒样子很像…就…就想起以前有个看仓库的老师傅，给过我这个药丸，说能暂时压一压毒气…我也是死马当活马医…没想到…没想到真的有用…”
他一边说，一边故意将那只摸过药丸的手露出来——手心还沾着一点黑色的药渣，看起来狼狈又真实。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后怕”和“侥幸”，仿佛自己也不敢相信刚才的举动真的救了人。
柳如眉没有说话，她的灵识如同细密的网，瞬间笼罩了那名受伤的弟子。她仔细探查着对方体内的灵力波动——紊乱的气息已经平稳下来，那股不属于天衍宗功法的诡异能量也消失无踪，只剩下虚弱的灵力在缓慢运转。
再看弟子的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黑色纹路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呼吸也变得平稳，显然已经脱离了危险。
接着，她的灵识又转向沈墨。她仔细扫过沈墨的全身，从丹田到经脉，每一处都没有放过。可结果却让她有些疑惑——沈墨体内的气息依旧“虚弱”，灵力波动杂乱，看起来确实是个练气三层的修士，而且还带着旧伤未愈的痕迹。
刚才那瞬间察觉到的异常气息，仿佛只是她的错觉，是对方在情急之下爆发出的潜能？
是巧合吗？还是说，这个看似普通的杂役，其实隐藏着更高明的伪装术？
柳如眉的目光如同利刃，死死盯着沈墨的眼睛，仿佛要穿透他的瞳孔，看到他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
她见过太多伪装者，有的靠法器，有的靠功法，但像沈墨这样，能在她眼皮底下做到天衣无缝的，却寥寥无几。尤其是刚才那一系列动作，看似慌乱，却每一步都恰到好处，像是早就演练过无数次。
沈墨被她看得浑身发毛，心脏“砰砰”狂跳，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他知道，此刻绝不能有任何破绽。他故意垂下眼皮，不敢与柳如眉对视，身体因为“恐惧”而微微发抖，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仿佛生怕自己的一个小动作，就会引来杀身之祸。
他甚至在心里默默祈祷——战场上的厮杀声再大一点，最好能有什么变故，转移柳如眉的注意力。
仿佛是听到了他的祈祷，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混沌泥沼巨怪的一只触手猛地砸在天衍宗的剑阵光罩上，光罩瞬间黯淡下去，几近破碎。两名弟子被震飞出去，口吐鲜血，眼看就要被扑上来的黑袍修士斩杀。
“结阵！守住！”柳如眉的注意力瞬间被战场吸引，她眉头紧锁，显然意识到此刻不是追究沈墨的时候。如果剑阵被破，所有人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最终，她冷哼一声，手中的凝霜剑收回剑鞘，留下一句冰冷的警告：“暂且信你。待在原地，不准乱动，若敢踏出一步，或者再出现任何异常，死！”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已经化作一道冰蓝色的闪电，重新杀入战团。
只见她手中的长剑挥舞，冰蓝色的剑罡如同暴雨般落下，每一道剑罡都带着刺骨的寒意，瞬间将两名黑袍修士冻结成冰雕，落地后“咔嚓”碎裂。
显然，刚才的插曲让她积攒了不少怒火，此刻正尽数倾泻在敌人身上。
沈墨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后背已经被冷汗彻底浸透，连内衣都黏在了皮肤上，冰凉刺骨。
他抬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手指还在微微颤抖——刚才那短短几息，比他之前与腐骨蜥厮杀还要凶险，简直是在刀尖上跳舞。
他抬头看向战场，柳如眉的身影在黑袍修士中穿梭，冰蓝色的剑罡所过之处，敌人纷纷倒下，那股凌厉的气势，让人心生敬畏。可沈墨看着她，心中却只有越来越浓的寒意。
这个女人太可怕了。她的观察力、直觉，还有那份杀伐果断的狠劲，都远超他的预料。这次虽然侥幸蒙混过关，但显然已经彻底引起了她的怀疑。接下来的路程，自己就像是被盯上的猎物，每一步都必须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沈墨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悄悄运转真元，将体内剩余的混沌真元彻底收敛，同时调整气息，让自己看起来更加虚弱。他知道，现在最安全的做法，就是彻底扮演好“弱小杂役”的角色，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等待合适的时机。
战场依旧在厮杀，混沌泥沼巨怪的咆哮声、兵器碰撞的清脆声、弟子们的惨叫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首残酷的战歌。沈墨靠在旁边的巨石上，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同时暗中留意着柳如眉的动向——他知道，这个女人虽然暂时投入了战斗，但绝不会真的放过他，她的余光，恐怕一直都在盯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