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降落在仰光国际机场时，夕阳正将跑道染成熔金般的颜色。
莫胜军跟着人流走出舱门，湿热的空气立刻裹住全身，带着一股混合着栀子花香与柴油味的奇特气息。
他攥着登机牌的手指微微发皱，想起出发前在网上看到的入境提示，下意识摸了摸护照夹层里的两千美元——那是他特意准备的“通关费“。
海关窗口后，穿制服的工作人员慢条斯理地翻看着他的证件，指甲缝里嵌着难以洗净的油污。
当对方用生硬的中文问“来缅甸做什么“时，莫胜军心脏猛地一跳，慌忙掏出早已准备好的名片：“我是莫氏集团的采购，来考察药材市场。“
他注意到对方的目光在“莫氏集团“四个字上停留了三秒，随即在护照上盖了章，递回来时指尖有意无意地在他手背上划了一下。
走出航站楼，暮色已浸透天空。出租车司机们涌上来用缅语和蹩脚的英语争抢生意，有人甚至直接拽住他的行李箱拉杆。
莫胜军想起许光建曾说过缅甸出租车宰客成风，急忙抽出两张美元举过头顶：“去北部汽车站，不走高速。“
喧闹的人群突然安静下来，一个戴草帽的司机立刻抢过他的行李，往一辆破旧的丰田车后备箱里塞。
车子穿行在仰光的街道上，莫胜军扒着布满划痕的车窗往外看。
路边的凤凰木开得如火如荼，花瓣落在积着污水的柏油路上。
偶尔能看到穿隆基的男人坐在竹编凉棚下抽水烟，女人头顶着竹篮快步走过，篮子里的芒果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突然，出租车转过一个街角，一座庞然大物毫无预兆地撞入眼帘。
那便是仰光的大金塔，在暮色中像一块被点燃的巨大金砖，周身散发着夺目的金光，仿佛将整个天空都映照得亮堂起来。
塔顶尖端的钻石饰品在最后一缕夕阳的折射下，闪烁着细碎而耀眼的光芒，如同无数星辰坠落其上。
莫胜军的呼吸猛地一滞，下意识地挺直了身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座金塔。
他曾在叔父办公室的旅游杂志上见过大金塔的照片，但此刻亲眼所见，那种震撼感是图片远远无法比拟的。
塔身层层叠叠的金箔在暮色中流淌着温暖的光泽，塔基周围的信徒们穿着洁白的服饰，双手合十，虔诚地跪拜着，嘴里还念念有词。
微风拂过，塔檐下悬挂的成千上万只金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像一首古老而神秘的歌谣，在空气中久久回荡。
“那是瑞光大金塔，“司机似乎看出了他的失神，用生硬的中文介绍道，“里面有佛牙舍利，很灵的。“他放慢了车速，像是特意给莫胜军多留些观赏的时间。
莫胜军的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冲动，他甚至想让司机停车，下去近距离感受一下那神圣的氛围。
他听说过关于大金塔的传说，据说这座塔历经千年风雨，见证了无数王朝的兴衰，却依然屹立不倒，散发着永恒的光芒。
这让他不由得想起那株千年雄灵芝，同样是历经岁月沉淀的珍宝，一个被供奉在万众敬仰的圣地，一个却可能被藏在某个隐秘的角落，成为叔父牟取暴利的工具。
但他很快回过神来，自己此行的目的是密支那，是那株真灵芝，不能在这里耽搁。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可脑海里却依然印着大金塔那辉煌的模样。
直到车子驶远，那片金光逐渐消失在后视镜里，他才缓缓收回思绪，只是心里那份被大金塔勾起的波澜，却久久未能平息。
北部汽车站像个巨大的蜂巢，昏黄的灯泡下挤满了扛着蛇皮袋的乘客。
莫胜军找到前往密支那的售票窗口，铁皮柜台上积着厚厚的灰尘。售票员是个缺了门牙的老头，接过他的钱时，指甲缝里的泥垢掉进了找零的纸币里。
“晚上八点发车，明天早上到。“老头的中文意外流利，指了指旁边停着的双层巴士，“车况不好，路上小心。“
巴士的座椅套散发着汗馊味，莫胜军刚坐下，就有个穿迷彩服的男人在他旁边落座。
对方腰间别着的砍刀随着车辆颠簸撞击着金属座椅，发出“哐当“的轻响。
莫胜军假装看手机，眼角的余光却瞥见男人正用警惕的目光打量他的行李箱，手不自觉地按在了装着硅胶灵芝的背包上。
车子驶出仰光市区后，路灯渐渐稀疏。
窗外的景象变成了连绵的橡胶林，月光透过枝叶在车厢地板上投下晃动的阴影。
不知过了多久，莫胜军被一阵剧烈的颠簸惊醒，发现巴士停在路边，司机正和几个举着步枪的士兵交涉。
他下意识摸出录音笔，却被旁边的迷彩服男人按住手腕。“别惹事。“男人低声说，露出一口黄牙，“他们只是要过路费。“
看着司机从引擎盖里摸出个黑布包递给士兵，莫胜军突然明白叔父为什么说甘加力是“出生入死“。
巴士重新启动时，他打开手机地图，发现车辆正在偏离主路。
旁边的男人似乎看穿了他的不安，递来一块用油纸包着的炸鱼：“前面有塌方，要绕路走山道。“
鱼肉带着刺鼻的香料味，莫胜军咬了一口，突然想起许光建实验室里消毒水的味道。
凌晨四点，巴士在山坳里的检查站停下。穿军装的人上车检查证件，手电筒的光束扫过每个人的脸。
当光柱照到莫胜军时，他感觉心脏快要跳出喉咙。检查的士兵注意到他护照上的台北签注，突然用生硬的普通话问：“去密支那找谁？“
“找......找甘加力。“莫胜军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完就后悔了。
没想到士兵听到这个名字后，眼神缓和了些，在他护照上盖了个模糊的印章：“甘老板的朋友？“不等他回答，就转身去检查下一个乘客。
天蒙蒙亮时，巴士终于驶进密支那市区。
莫胜军拖着行李箱走下车，脚刚落地就被地上的碎石硌了一下。
他环顾四周，发现这里的建筑大多是铁皮屋顶的平房，墙面上布满了雨水冲刷出的沟壑，路边的广告牌褪色严重，上面简体中文的“长生酒代理“字样也模糊不清。
他站在尘土飞扬的车站广场，掏出手机想给许光建报平安，却发现屏幕上跳出“无服务“的提示。
莫胜军皱了皱眉，把手机揣回口袋，开始琢磨着怎么找甘加力。
他只知道甘加力在密支那，可密支那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他连对方具体在哪都不清楚，更别提两人素未谋面，连甘加力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莫胜军拉着行李箱，走到广场边一个卖早点的小摊前。
摊主是个皮肤黝黑的中年女人，正用大铁锅翻炒着什么，发出滋滋的声响。他尽量放慢语速，用中文问道：“请问，你认识甘加力吗？“
女人抬起头，茫然地摇了摇，嘴里说着他听不懂的缅语。
莫胜军叹了口气，从钱包里拿出一张百元新台币，又指了指“甘加力“这三个字的写法，可女人还是摇头，只是一个劲地向他推荐锅里的食物。
无奈之下，莫胜军只好放弃，拖着行李箱沿着路边往前走。
他看到路边有个修鞋摊，一个老头正低头忙着，便走上前去又问了一遍关于甘加力的事。老头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了他半天，才用生硬的中文说：“甘......加力？不认识。“
莫胜军心里泛起一丝焦虑，他又接连问了几个路人，要么是摇头表示不知道，要么就是用陌生的语言回应他。
就这样，莫胜军在密支那的街头漫无目的地走着，从晨光熹微走到日上三竿，问了不下几十个人，却连一点关于甘加力的线索都没找到。
他的额头上布满了汗珠，衬衫也被汗水浸湿，紧紧贴在背上。行李箱的轮子在凹凸不平的路面上发出刺耳的声响，仿佛在嘲笑他的徒劳。
莫胜军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今天想要找到甘加力，恐怕是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