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五的未时,西山寺庙的飞檐在烈日下泛着金光。萧砚跪在大雄宝殿的蒲团上,手里的佛珠转得飞快,眼睛却时不时往窗外瞟——后山坡的槐树林里,几缕炊烟正袅袅升起,像条细蛇钻进云里。
“皇叔,这香太呛了。”萧砚突然咳嗽起来,手忙脚乱地揉眼睛,“儿臣想去后坡透透气,顺便……看看寺里的玉兰开了没。”
皇帝闭着眼诵经,指尖在佛珠上停了停:“去吧,别跑太远。”
萧砚刚要起身,却被皇帝叫住:“等等。”他心里一紧,以为被看穿了,却见皇帝从袖袋里掏出个油纸包,“带上这个,寺里的斋饭寡淡。”
萧砚接过油纸包,触手温热,打开一看竟是两块桂花糕——是苏记的,边角还印着海鸟纹。他的耳朵红了红,赶紧揣进怀里:“谢皇叔!”
小禄子早已在后殿候着,怀里抱着个鼓囊囊的包裹,见萧砚出来,眼睛一亮:“世子爷,都准备好了!”
两人猫着腰钻进槐树林,林子里的草长得齐腰高,露水打湿了裤脚。萧砚扒开草丛,露出藏在枯叶堆里的野兔——是他早上让小禄子从猎户手里买的,已经剥了皮,内脏也掏干净了,四只爪子用麻绳捆着。
“快生火!”萧砚把野兔往小禄子怀里一塞,“皇叔在前殿念《金刚经》,没半个时辰出不来。”
小禄子手忙脚乱地打火折子,干草“轰”地燃起来,火星子溅在他脸上。他赶紧把野兔架在火上,铁叉是从东宫厨房偷的,还沾着点油星,野兔一放上,油滴在火上“滋滋”响,香气瞬间散开。
萧砚蹲在旁边,眼睛盯着野兔转:“转快点,别烤糊了。”他摸了摸怀里的桂花糕,又想起皇帝递给他时的眼神——皇叔肯定知道他要烤野兔,故意装糊涂。
野兔渐渐变成金黄色,油脂顺着铁叉往下滴,在火堆里炸出小火花。萧砚咽了口唾沫,伸手去摸野兔腿,烫得他直甩手:“熟了熟了!快给我撕条腿!”
“别急啊世子爷!”小禄子用袖子垫着,把野兔从火上拿下来,“得先撒盐……”
话没说完,就听头顶传来“哗啦”一声。两人抬头,只见寺庙方丈站在陡坡上,手里的禅杖正戳在一块松动的石头上,石头骨碌碌滚下来,差点砸到火堆。
“阿弥陀佛。”方丈合十,目光扫过地上的野兔和铁叉,“施主这是……在野炊?”
萧砚的脸“唰”地白了——他认得这方丈,左臂有块海鸟状的胎记,和娘亲日志里画的裴党标记一模一样。他赶紧把野兔往身后藏,干草灰蹭在袖子上,像块补丁。
“方丈大师,”萧砚强装镇定,“我们……我们是在给寺里的野猫送饭,它们饿坏了。”
方丈笑了笑,目光落在萧砚怀里露出的油纸角上:“苏记的桂花糕,寺里的野猫怕是消受不起。”
小禄子吓得手一抖,铁叉“当啷”掉在地上。萧砚脑子一转,突然想起皇帝给的桂花糕,赶紧掏出来:“大师尝尝?这是皇叔赏的,可甜了。”
方丈接过桂花糕,咬了一口,嘴角沾着碎屑:“施主一片善心,老衲代野猫谢过了。”他转身要走,又回头看了眼火堆,“只是这火……”
“我们马上灭!”萧砚忙不迭点头,“保证不烧着林子。”
方丈的身影消失在树林里,萧砚这才松了口气。小禄子赶紧把火踩灭,火星子溅在他的靴尖上,烫出几个小洞。
“世子爷,这方丈不对劲。”小禄子压低声音,“他刚才看野兔的眼神,像是……”
“像是认出了裴党的标记。”萧砚接过话茬,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怀里的桂花糕,“娘亲日志里说,裴党成员左臂都有海鸟胎记,这方丈的胎记和樵夫的碎玉纹路一模一样。”
两人正说着,忽听前殿传来脚步声。萧砚慌忙把野兔塞进草丛,用枯叶盖好,刚站起身,就见皇帝带着李德全从树林里走出来,玄色常服下摆沾着草屑。
“皇叔!”萧砚挤出个笑,“您这么快就诵完经了?”
皇帝挑眉:“朕要是再不来,你这火怕是要烧到寺里的藏经阁了。”他目光扫过地上的灰烬,又落在萧砚脚边的铁叉上,“烤野兔?”
萧砚的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道:“儿臣……儿臣是想给皇叔补身子,这野兔……”
“行了,别编了。”皇帝打断他,蹲下身拨弄灰烬,“李德全,把带来的调料拿出来。”
李德全从包裹里掏出个陶罐,里面装着孜然和盐巴,还有一小瓶辣椒油。萧砚眼睛一亮——原来皇叔早有准备!
“还愣着干什么?”皇帝把野兔从草丛里拎出来,“撕条腿给朕,要后腿。”
萧砚赶紧动手,野兔皮烤得酥脆,一撕就裂,露出里面鲜嫩的肉。他刚要把后腿递给皇帝,却被皇帝拦住:“等等。”
皇帝从袖袋里掏出块帕子,仔细擦了擦手,这才接过兔腿:“吃相要斯文。”
萧砚忍不住笑出声,嘴里的兔腿油汁四溅:“皇叔,您这是查案还是野餐?”
皇帝咬了口兔肉,孜然的香气在舌尖散开:“查案归查案,吃饭归吃饭。”他瞥了眼萧砚怀里的桂花糕,“苏记的?比御膳房的强。”
三人正吃得热闹,小禄子突然指着不远处的石头堆:“世子爷,您看那是什么!”
萧砚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一块半人高的石碑斜插在石堆里,碑身爬满青苔,顶端雕着盘龙纹,与东宫地道里的刻痕一模一样。他放下兔腿,走过去扒开野草,石碑上的字迹渐渐清晰——“水道”二字赫然在目,旁边还刻着个小小的裴字。
皇帝的脸色沉了下来,指尖在“裴”字上轻轻摩挲:“前明旧案宗里说,西山寺庙下有密道通东宫,看来是真的。”
萧砚摸了摸石碑边缘,石屑簌簌落下:“这刻痕很新,像是最近才凿的。”他突然想起方丈刚才的话,“方丈说寺里的野猫,怕是暗指裴党余孽。”
皇帝点头,目光投向寺庙方向:“裴党想通过密道把西山的兵器运出去,这方丈就是他们的内应。”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李德全,去把禁军调来,今晚就动手。”
萧砚把剩下的兔肉塞进嘴里,油汁顺着下巴流到脖子上:“皇叔,我也要去!”
“你留下。”皇帝摇头,“裴党余孽狡猾,你……”
“我熟门熟路啊!”萧砚急了,“地道里的机关我都摸清了,再说……”他晃了晃手里的铁叉,“我还能当武器。”
皇帝看着他手里的铁叉,突然笑了:“行,带你去,但得听朕的指挥。”
夕阳的余晖洒在石碑上,“水道”二字被染成金色。萧砚摸了摸怀里的桂花糕,又看了眼寺庙飞檐下若隐若现的方丈身影,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的兴奋——这趟“祈福”之旅,怕是要比烤野兔刺激得多。
夜幕降临,西山寺庙的钟声响起。萧砚跟着皇帝钻进石碑后的密道口,地道里的潮气扑面而来,混着若有若无的龙涎香。他摸了摸腰间的匕首,又看了眼皇帝手里的夜明珠,微光中,两人的影子在土壁上拉得老长,像两把出鞘的剑。
而此时的方丈正站在藏经阁顶楼,望着后山方向的火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解开僧袍,露出左臂的海鸟胎记,胎记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他从怀里掏出个青铜哨子,放在嘴边轻轻一吹,地道深处传来低沉的回应,像是某种野兽的低吼。
一场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