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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远侯府书房那一夜的静谧与暖意尚未散尽,另一份烫金的请柬便送到了祁玄戈与林逐欢的面前。

落款是——端亲王萧承翊。

这位当今圣上的亲弟弟,权势煊赫,素来以礼贤下士、喜好结交朝臣而闻名,但其城府之深、手段之高明,在京城权贵圈中亦是心照不宣。

他选择在祁、林二人回京不久,风头正盛之时设宴,其用意,不言自明。

端王府位于京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西侧,府邸占地极广,飞檐斗拱,雕梁画栋,尽显皇家气派。

夜色降临,王府门前车水马龙,华盖云集。

一辆辆装饰奢华的马车在仆役的引导下有序停下,身着绫罗绸缎的达官显贵、名流雅士络绎不绝地步入那灯火辉煌的朱漆大门。

祁玄戈与林逐欢的马车在王府门前停下。

“威远侯,安国伯到——!”司仪高亢的唱名声响起。

王府管家满脸堆笑地迎上前:“侯爷,世子,王爷恭候多时了,快请!”

步入王府,眼前豁然开朗。

巨大的庭院被无数琉璃宫灯照得亮如白昼,奇花异草点缀其间,假山流水,曲径通幽。

正殿更是奢华到了极致,金丝楠木的梁柱,汉白玉的地面,四壁悬挂着价值连城的名家字画。

殿内早已宾客满座,觥筹交错,丝竹管弦之声悠扬悦耳。

萧承翊端坐主位,年约四旬,面容儒雅,保养得宜,一双凤目含着温和的笑意,仿佛能洞察人心。

他身着亲王常服,气度雍容华贵。见到祁、林二人进来,他立刻起身,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

“玄戈,逐欢!可算把你们盼来了!”萧承翊语气亲昵,仿佛与二人是多年故交。

“此番黑石堡大捷,扬我国威,二位乃是我大永的擎天玉柱!本王特设此宴,为二位功臣接风洗尘,聊表心意啊!”他热情地拍了拍祁玄戈的肩膀,又对林逐欢含笑点头,姿态放得极低。

祁玄戈神色不变,只是微微躬身行礼:“王爷谬赞,职责所在。”

声音平淡无波。

林逐欢则笑容温雅,应对得体:“王爷盛情,折煞逐欢了。能赴王爷之宴,是我等荣幸。”

他目光快速扫过大殿,将殿内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

萧承翊亲自引着二人入席,位置就在他下首左右,足见“重视”。

宴会正式开始,珍馐美馔流水般呈上,舞姬身着轻纱,身姿曼妙,在殿中翩翩起舞。

席间,不断有官员上前向祁、林二人敬酒,言语间多是恭维赞誉。

酒过三巡,气氛看似融洽热烈。

萧承翊端着酒杯,状似随意地笑道:“玄戈啊,听闻你在边关练兵有方,治军极严?不知这治军之道,与这京城交际应酬,可有何相通之处?”

他目光含笑,带着几分探究。

祁玄戈放下酒杯,直言道:“军营之中,令行禁止,赏罚分明。京城……”

他顿了顿,语气平淡,“人心复杂,玄戈只懂直来直去。”

“哈哈,好一个直来直去!玄戈性情耿直,本王甚是欣赏!”萧承翊大笑,眼底却掠过一丝精光,“不过,这京城啊,有时太过刚直也未必是好事。就好比……”

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林逐欢,“逐欢世子这般玲珑剔透、八面玲珑的人物,才是真正的稀缺之才啊!本王听闻,世子不仅精通谋略,于风雅之道亦是造诣非凡?”

林逐欢心中警铃微作,面上却笑容不变,谦逊道:“王爷过誉,逐欢不过是略懂些皮毛,附庸风雅罢了。”

“世子过谦了!”萧承翊笑着拍了拍手。

丝竹之声骤然一变,变得更加缠绵悱恻。

一队身着薄纱、身段妖娆、容貌绝美的舞姬涌入殿中。

为首一人,身着水红色轻纱,眉眼含情,顾盼生辉,舞姿更是勾魂摄魄,尤其是一双翦水秋瞳,时不时便含羞带怯地飘向林逐欢的方向。

舞到酣处,她更是借着旋转之势,一个趔趄,娇呼一声,直直地朝着林逐欢的怀中倒去!

带着香风的柔软躯体眼看就要贴上!

这一下变故突如其来!

殿内不少人都露出了看好戏的神情。

就在那舞姬即将扑入林逐欢怀中的瞬间,一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大手,猛地伸出,稳稳地、毫不留情地扣住了那舞姬的手腕!

力道之大,让她痛呼出声!

出手的,是祁玄戈!

他不知何时已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挡在林逐欢身前,将舞姬隔开。

他面色冰寒,眼神锐利如刀锋,冷冷地扫过那花容失色的舞姬,又瞥了一眼主位上依旧含笑、眼神却微冷的萧承翊,声音不大,却带着凛冽的寒意,清晰地传遍大殿:

“王府的舞姬,看来连站都站不稳?” 他松开手,那舞姬踉跄着后退,被同伴扶住,吓得瑟瑟发抖。

殿内瞬间一片死寂!

丝竹声都停了。

所有人都被祁玄戈这毫不留情的举动和冰冷的话语震住了。

林逐欢坐在祁玄戈身后,看着身前这挡开一切觊觎的身影,心中微暖,眼底却闪过一丝冷意。

端亲王这“美人计”,既是对他的试探,更是对祁玄戈的离间!

萧承翊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但很快又恢复如常,打圆场道:“哎呀,下人笨拙,惊扰了世子,玄戈莫怪。来人,还不快扶下去!”

他挥挥手,示意舞姬退下,仿佛刚才的不快从未发生。

然而,风波并未平息。

酒宴继续进行,气氛却微妙了许多。

一位依附于端亲王的兵部官员,借着几分酒意,端着酒杯凑到祁玄戈身边,压低声音,故作神秘道:“侯爷,下官……下官有句肺腑之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祁玄戈冷冷地看着他。

那官员舔了舔嘴唇,继续道:“侯爷可知……此次黑石堡之战,虽是大捷,但朝中对侯爷用兵过于激进、致使将士伤亡惨重一事,颇有微词?甚至有人怀疑,某些关键军情,是否……是否曾不慎泄露?世子殿下虽智计无双,但毕竟……”

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林逐欢,“并非纯粹的军中之人啊!有些机密,接触多了,难免……”

这话语阴毒至极!

不仅再次质疑祁玄戈的指挥,更将矛头直指林逐欢,暗示他有泄露军情的嫌疑,王谦的事还是走漏了一丝风声!

林逐欢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一顿,桃花眼中寒芒一闪而逝。

祁玄戈的反应却更快!

他猛地转头,冰冷的视线狠狠刺向那进谗言的官员!

那官员被这充满杀气的目光看得浑身一哆嗦,后面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一派胡言!”祁玄戈的声音冰冷。

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怒火,“黑石堡之战,若无林世子在毒烟中力挽狂澜,在城头调度有方,在敌营之中烧毁粮草,在议和之时据理力争,尔等今日安能在此饮酒作乐?!再敢妄议世子,污蔑功臣,休怪本侯法无情!”

他最后一个字吐出,带着战场上磨砺出的森然杀气,震得那官员面如土色,连滚带爬地退回了自己的座位,再不敢多言一句。

殿内众人更是噤若寒蝉,看向祁玄戈的目光充满了敬畏。

萧承翊眼底的阴霾更深了。

他没想到祁玄戈对林逐欢的维护竟如此强硬,毫不顾忌场合!

他端起酒杯,脸上重新堆起笑容:“玄戈息怒,下面的人不懂规矩,胡言乱语,本王定当严惩!来来来,本王再敬二位一杯,权当赔罪!今日只谈风月,不谈国事!”

然而,就在祁玄戈与林逐欢端起酒杯,准备饮下这杯“赔罪酒”的刹那——

林逐欢的指尖,在宽大袖袍的遮掩下,极其隐蔽地、轻轻碰了一下祁玄戈的手腕。

祁玄戈动作几不可察地一顿。

林逐欢脸上带着无可挑剔的温雅笑容,举杯向萧承翊致意,却在酒杯即将沾唇的瞬间,手腕仿佛不胜酒力般微微一抖!

“哎呀~!真是对不住!”

杯中美酒,大半泼洒在了他自己月白色的锦袍前襟之上!酒液迅速洇开一片深色的湿痕。

“还请王爷恕罪!逐欢不胜酒力,一时失仪!”林逐欢立刻放下酒杯,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懊恼和一丝醉态,对着萧承翊拱手告罪。

祁玄戈也顺势放下了自己手中的酒杯。

萧承翊看着林逐欢衣襟上的酒渍,和他脸上那副微醺失态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随即又换上关切的笑容:“无妨无妨!来人,快带世子去更衣!”

他心中暗自生恨,这林逐欢,竟然如此警觉!

连这杯加了“料”的酒都能避开了!

一场精心策划的鸿门宴,在祁玄戈的强硬维护和林逐欢的巧妙周旋下,看似波澜不惊地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