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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科幻小说 > 梦里花落知多少重生纪 > 第5章 风过处,无人认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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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叙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悬了三秒,最终还是没点开林岚的消息。

他扯了扯外套拉链,金属齿扣刮过下巴,有点疼——这能让他暂时忽略太阳穴里那根跳着疼的血管。

量子计算机的嗡鸣在身后渐弱,他推开门,晨雾裹着青草味涌进来,带着露水的凉意擦过脖颈;科研所的银杏叶正扑簌簌砸在肩头,枯黄的叶片边缘微卷,踩在脚下发出细碎的脆响。

林晚把自行车停在茶摊边时,铝制水壶刚“咕嘟”冒起第一串白汽,热气撞上清晨的冷空气,凝成一缕乳白色的雾,在她眼前缭绕不散。

她摘下蓝布衫外的碎花围裙垫在竹椅上,动作比平时慢半拍——昨晚整理完三百个公交站台的对话数据,她在旧书桌前趴了整宿,后颈现在还硬得像块木板,一转头就传来细微的咔哒声。指尖触到椅面,竹节粗糙的颗粒感硌着掌心,她下意识地搓了搓拇指。

“晚姐,新到的周报。”茶摊老板老陈掀开竹帘,油乎乎的手抹了把额头,袖口蹭过报纸边缘留下一道淡黄指印,“今个儿头版登了张你拍的社区花坛,说是民生亮点。”

林晚应了声,指尖刚碰到报纸边角就顿住了。

头版右下角“天气提醒”的铅字泛着浅黄,油墨未干似的微微反光,“近期湿度偏高,老照片易霉变,请及时晾晒。”她捏着报纸的指节微微发白——上回沈幼兰传递密文用的是“梅雨季晒书”,那次关键词出现在第5行,而赵志国临走前在加密日志里提过:“模板漏洞总藏在奇数行。”这次“晾晒”二字的位置和密度,和三天前他说的“标准化模板漏洞”严丝合缝。

她摸出兜里的旧手机,屏幕亮起时映出眼尾的细纹,像被风干的墨痕。

过去七天的各区公告栏内容在备忘录里排成列,“晾晒”像颗颗钉子,分别嵌在第3、第7、第11行——正好是密文首字的位置。

周正华的名字在每份文件末尾签字栏压着红章,墨迹深浅不一,像是急着完成任务时的潦草,纸面甚至有几处被钢笔尖划出细小的毛边。

“老陈,借你计算器用用。”林晚把报纸对折塞进口袋,声音平稳得像日常唠嗑。

她翻开围裙内袋夹着的一张泛黄纸条,上面印着一行小字:“非标个体记忆承载率 ≈ 0.3%——源自2023年内部风险评估(绝密)”。这是赵志国留下的最后一条数据。她数着公告栏数量在计算器上按数字,12个“晾晒”对应12个区,每个区的人口密度乘以0.3%——正好是他们需要覆盖的记忆携带者基数。

茶碗在她手边轻晃,水面倒映着她突然弯起的嘴角:对方急着用模板统一内容,反而把密文规则暴露成了数学题。

她走出茶摊,风把蓝布衫吹得鼓起来,像一面小小的帆。自行车轮碾过落叶,沙沙作响,直奔档案局——沈幼兰昨夜发来消息:“今天会‘不小心’掉几张纸。”

下午三点,档案局的玻璃门在林晚身后吱呀作响,门轴发出陈旧的呻吟。

她抱着“社区文化志愿者”的工作牌,余光瞥见走廊尽头的档案室,沈幼兰正蹲在地上捡散落的文件——纸张窸窣摩擦地面,像某种隐秘的摩斯密码。

“林老师。”沈幼兰站起来时,袖口蹭过林晚手背,带着档案室特有的霉味与尘埃的干涩触感,一张皱巴巴的画纸顺势滑进她掌心。

画纸上五个圆脑袋手拉手,最右边的圆缺了只耳朵,铅笔字浅得像层灰:“爸爸不在了,妈妈说他是‘优化人员’。”

“周科长说明天要清查非标文本。”沈幼兰的声音混在打印机的嗡鸣里,那声音低频震动,像藏在墙后的机械心跳,“但《便民服务手册》的‘居民投稿选登’栏,只要来源真实,他没权限删。”她的指甲盖泛着青白,是长期碰档案袋留下的痕迹——上周她为了复制一份1998年的洪水记录,在档案室蹲了整宿,膝盖至今还隐隐发酸。

林晚捏着画纸的手松了松,纸面粗糙的纤维刮着指腹。

画里的“爸爸”是沈幼兰的丈夫,半年前被系统标记为“冗余记忆者”,资料全被删得干干净净。

她望着沈幼兰眼下的青黑,忽然笑了:“我们不投稿文字,投画。”

从档案局出来,林晚拐进社区中心,活动室的灯还亮着——今晚是儿童绘画课。她挨家敲门,拿着朵朵的画当样本,“就写一句话,孩子画就行”,王大爷犹豫半天,才点头。老陈答应免费印五十本手册,条件是封底登他茶摊的广告。

当晚,社区活动室的荧光灯一直亮到十点,灯管嗡嗡低鸣,偶尔闪出一丝蓝光。

林晚蹲在地上,膝盖抵着冰凉的水泥地,看七个孩子趴在课桌前涂蜡笔。蜡笔划过纸面发出沙沙声,像春蚕啃食桑叶。

五岁的妞妞把“我家的一天”画成彩虹色,背面用拼音歪歪扭扭写着:“奶奶说,楼后的老槐树会记梦。”小胖墩乐乐画了碗热汤面,铅笔字压在汤气里:“爸爸走前说,汤要熬够三小时,味道才不会散。”

“这幅晾被子的送给晚姐。”扎羊角辫的朵朵举着画跑过来,老人的白被子在画里飘成云,题字是她念一句,朵朵写一句:“奶奶说,被子要晒透,梦才不会发霉。”墨迹未干,蹭在林晚指尖,留下一点湿润的黑。

周正华审核手册时,钢笔尖在“晾被子”那页停了十分钟。

他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反射着台灯的黄光,画里老人的皱纹比照片还真,题字像根细针戳着他的太阳穴——他当然知道“发霉”是隐喻,但以“儿童美育素材”名义投稿的画,来源是社区三十户家庭的真实故事,按流程不能删。

“系统标记了‘梦’‘发霉’,但在‘儿童艺术类’标签下自动降级为低风险——毕竟谁会相信五岁孩子懂政治隐喻?”他盯着那行批注,喉咙发紧。上个月被调走的李科长,就是因为删了一篇小学生作文……档案科说他“精神不稳定”。

“语义模糊,建议保留。”他在批注栏写完最后一个字,钢笔帽“咔嗒”扣上的声音惊得窗外麻雀扑棱棱飞起来,翅膀拍打空气的节奏像一段未完成的密语。

三天后,林晚蹲在居委会门口的梧桐树下。

她看着王大爷颤巍巍摸出那幅晾被子的画,指腹反复蹭过“梦才不会发霉”几个字,皮肤粗糙的褶皱与纸面摩擦,发出细微的沙响,喉结动了动:“我老伴走那年,也是梅雨天……被子没干,她再没醒来。”他掏出剪刀,画纸落在膝盖上簌簌响,然后被小心贴在老木柜内侧。

消息像春草似的往四下里窜。

周二清晨,张奶奶在楼下晾出泛黄的结婚证书,纸角卷曲,像被岁月咬过的边缘;周三傍晚,退休工人老周把旧工牌挂在楼道里,玻璃框上贴着:“1985年进厂,干了三十年,机器声比儿子叫声还亲。”社区活动室的乒乓球台一夜之间堆成山——旧照片、老信件、磨破边的日记本,每样东西旁边都压着张纸条:“这是我家的记忆,晒一晒,别让它发霉。”纸条上的字迹各异,有的颤抖,有的坚定,像一场无声的签名。

周正华坐在办公室里,手册摊开在桌上。

他盯着“晾被子”那页,忽然听见窗外传来童声齐诵:“被子要晒透,梦才不会发霉。”是隔壁幼儿园的孩子们,排着队从楼下经过,声音清脆,像一串小铃铛在风中摇晃。

他抓起电话想拨给宣传科,手指悬在号码键上又放下了——他太清楚,当“晒被子”变成孩子们的童谣,当“晾记忆”成了老人们的日常,那些被删掉的往事,早就顺着每道裂缝爬进了城市的骨头里。

暮色漫进窗户时,林晚的手机在围裙兜里震动。

她擦了擦手上的浆糊——刚帮赵奶奶把老照片贴进塑封膜,黏腻的触感还残留在指尖。屏幕亮起,显示着“李素芬”三个字。这个名字她记得:三年前那份被焚毁的口述史名单上,她是第十三位,备注写着“拒绝记忆净化”。

接通的瞬间,电话那头传来抽噎声,带着浓重的鼻音:“我昨晚梦到我妈了……她说——‘别忘了我’。”

“先别急,慢慢说。”林晚摸出那张写满名字的纸,红笔轻轻圈住“李素芬”。

风从楼道穿堂而过,吹得她蓝布衫的衣角掀起又落下,像在轻轻拍打着一面迟迟未响的鼓——现在,它终于开始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