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指在鼠标上滑动,一种冰冷的电流顺着指尖传遍全身。
林岚将那段从父亲笑声中剥离出的音频反复播放,显示器上的频谱图随之跳动。
底部那段几乎无法察觉的极低频脉冲,像幽灵的心跳,稳定而执着。
她深吸一口气,将这段脉冲导入一台连接着无数电极的服务器。
这是陆叙的杰作,“记忆褶皱模拟器”,一台能将抽象数据翻译成空间信息的机器。
服务器开始低声轰鸣,光线在机箱内闪烁。
几分钟后,屏幕上,无数光点汇聚、拉伸,最终构成了一段精密的三维路径模型。
它不是地图,更像是一份建筑蓝图的局部,盘旋而上,结构复杂。
路径的终点,是一个巨大的圆柱形空间。
林岚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认得这个地方——城南垃圾焚烧厂的冷却塔内部。
更让她不寒而栗的是,这个由父亲笑声构成的模型,其每一个断裂点、每一处结构扭曲,都与她记忆中2025年实验室废墟的坍塌形态严丝合缝地重合。
一个荒谬却唯一的结论浮现在她脑海:那个所谓的死亡时刻,并非终点,而是未来某个事件投射在她过去生命中的一道倒影。
她一直以为自己在追查过去,原来她一直在追逐一个尚未发生的未来。
等待线索浮现太被动了。
她关掉模拟器,眼中燃起一丝决绝的光。
她要主动出击,制造一次足够强烈的“时间回响”,逼迫藏在暗处的敌人露出马脚。
与此同时,在一条加密的通讯频道里,李茉莉的声音清晰而果断地传达给分散在全国各地的“重生者联盟”残部。
她的背景是一间光线昏暗的汽车旅馆,屏幕微光映着她毫无表情的脸。
“原计划取消,”她宣布,“放弃刺杀姚姗姗。”频道里一片短暂的沉默,随即被几声压抑的质疑打断。
“我们不是刺客,”李茉莉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我们是见证人。我们的记忆,就是武器。”
一条新的指令被发布下去:“记忆闪现行动”。
她命令所有成员,在各自所在城市的最后一班公交车上,同步播放一段经过特殊处理的混音。
音频的开头是招娣哼唱的童谣,纯真又诡异;中间是林建国那段隐藏着秘密的笑声;结尾,则是陆叙母亲在临终前留下的最后一句遗言。
每一个声音,都代表着一个被“凤凰计划”抹去的悲剧。
“不要隐藏,”李茉莉最后强调,“就让它响彻车厢。要让系统知道,我们记得。而且,这种记忆会传染。”
城市的另一端,吴志强正坐在公交调度中心的值班室里。
他面前的屏幕上,全市三百多辆末班车的实时动态像绿色的萤火虫一样缓缓移动。
他利用自己的调度权限,悄无声息地在报站系统中植入了一段他编写的“静默指令”。
指令的核心很简单:当任何一辆公交车经过一个特定的坐标——1976年那场焚毁了无数档案的大火旧址时,车辆的外部扬声器将自动关闭,而车厢内部,则会开启一种极低频的振动模式。
这种频率经过精确计算,能够穿透血肉,直接通过骨骼传导,在特定人群,尤其是记忆深处埋藏着创伤的老年乘客脑中,产生类似“颅内回声”的现象。
行动开始的第一个夜晚,交通热线的投诉电话就响个不停。
一位老人颤抖着声音说:“车子路过老菜场那个路口的时候,我耳朵里突然响起了我妈当年找不到我时哭的声音,一声接一声,吓死我了。”吴志强面无表情地听着,随手将投诉记录日志彻底删除。
他将所有出现异常反馈的公交车位置在地图上标记出来,汇总成一张城市热力图,加密后,发给了林岚。
陆叙则带着一小片散发着微光的时间晶体残片,来到了市立图书馆的地下三层外围。
这里是档案库的禁区,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和消毒水的味道。
他没有携带任何可能被探测到的电子设备,只是举着一个用老式收音机改装的探测仪,贴着冰冷的墙体缓缓移动。
当他经过一处不起眼的通风口时,探测仪的指针发出了轻微的偏转。
他捕捉到了一股极其微弱的量子纠缠信号,其独特的波段,与林岚手机里那段神秘未知代码的频率完全一致。
他找到了源头。
他没有贸然闯入。
硬闯只会触发警报。
他从背包里取出一本厚重的《城市建筑防火规范》,小心翼翼地将那片晶体残片嵌入书脊的夹层中。
然后,他联系了早已安插在图书馆内部的韩澍。
这本书将通过正常的图书流转程序,被送入馆内最深处的循环系统。
陆叙的目的很明确:一旦这本书接近真正的休眠舱区域,晶体残片就会因强烈的共振而产生微量的辐射泄漏。
这点辐射不足以致命,却足以像病毒一样,悄无声息地干扰“凤凰计划”那精密而脆弱的记忆同步进程。
第二天清晨,赵志国像往常一样在社区公园散步。
他看到一群孩子围在一起,用蜡笔在地上涂鸦。
他好奇地走过去,发现那些稚嫩的画作内容出奇地一致。
每个孩子画的,都是不成形的“耳朵”,和一堆像是“葱叶”的绿色线条。
一个小女孩抬起头,将一支蜡笔递给他:“爷爷,你也画一个吧。”赵志国看着她天真的眼睛,迟疑了片刻。
他接过蜡笔,粗糙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他没有画画,而是在地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了三个字:周文澜。
就在这三个字完成的瞬间,天空忽然阴沉下来。
一道无声的巨大闪电,像撕裂天幕的白色裂痕,狠狠劈中了远处的一座高压电塔。
全市的电网都出现了零点几秒的剧烈波动。
林岚宿舍里,电脑屏幕猛地一闪。
她正在分析吴志强发来的热力图,闪烁过后,屏幕上所有的窗口、文件、图标,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操控,瞬间粉碎,又在眨眼间飞速重组。
最终,一张全新的城市蓝图呈现在她眼前。
图上没有街道,没有建筑,只有一片深邃的黑暗背景,以及七个异常醒目的红点。
那是七具休眠舱的真实位置。
她握紧了鼠标,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她低声对自己说,也像是对那些藏在暗处的敌人宣告:“他们怕了……因为这一次,是我们先找到了门。”
林岚的目光逐一扫过那七个红点,它们在城市的版图上分布得极为诡异,既不符合任何军事防御逻辑,也不像是随机安放。
她将这些点用虚拟的直线连接起来,一个不规则的图形浮现出来。
她的心猛地一沉。
这并非战术布局,它更像是一种古老的星图,或是一个不完整的生物神经元结构。
这七个点,与其说是七个独立的单位,不如说是一个巨大系统的七个关键节点。
一个念头不可抑制地涌上心头:他们要找的不是七个人,而是某个巨大存在的七个器官。
就在这时,她注意到,其中一个离她当前位置最近的红点,正以一种极其微弱的频率,在屏幕上明暗闪烁,宛如一颗沉睡中的心脏,正缓缓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