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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其他类型 > 逆枢者 > 第124章 剑心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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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剑山顶的积雪被石棺碎裂的余震震得簌簌飘落,碎冰混着雪粒劈头盖脸砸下来。剑痴长老跪在雪地里,膝盖早压出两个深凹,他颤抖的手抚过石棺边缘的血痕,指腹触到那些暗红凝作深褐的痕迹,凹凸如刀刻——三百年前的血珠喷溅时的形状,竟还凝在石质里,像凝固的焰。

烛九溟站在他身侧,雪色映得他眉骨冷白。忽然脊背一热,脊椎处那道剑骨金纹与圣骨图腾交缠,如活物般游走,烫得他喉间发紧。山风卷着雪粒掠过两人身侧,剑痴长老的灰袍被吹得猎猎作响,他抬头时,眼角的皱纹里凝着冰碴:“三百年前的今日,天工城的枢器群遮了半边天。”

声音哑得像锈剑刮过石壁,烛九溟这才注意到,长老的喉结上有道旧疤,泛着青白,许是当年留下的伤。“我那时才十七岁,宗里最年轻的内门弟子。”剑痴长老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雪地,“师父总说,我们古剑宗的剑,是护道之剑,不是杀人之兵……可灵枢哪管这些?”他突然剧烈咳嗽,雪地上溅开几点暗黄,“他们的符印是血铸的,绞碎我们的剑网时,嗤啦嗤啦响,像在撕绸缎;枢器更狠,铁喙一张就吞吸精元,我亲眼见着外门的小师妹,被吸得只剩层皮,飘在半空……”

他踉跄着起身,扶着石棺边缘的手直抖,指向左侧崖壁。烛九溟这才发现,整面崖壁密密麻麻全是刻痕,深的能嵌进指节,浅的如发丝,有的还凝着暗红血锈,在雪光下泛着幽光。凑近细看,每道刻痕都是剑刃所留,有的带着崩口,有的斜斜拖出尾芒,像极了垂死之人最后握剑的挣扎。

“这是我宗弟子临死前刻的。”剑痴长老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们被枢器钉在崖壁上,符印顺着伤口钻进去,一寸寸绞碎剑心……”他突然顿住,喉结滚动如石,“剑心碎了,剑修便成了废人,比死还难受。我师父……”他突然转身,雪地上的碎冰扎进他膝盖,“我师父拼着燃尽全身修为,才把我塞进石棺底的暗室。他断气前咳着血,抓着我的手腕,指甲都掐进肉里,说:‘小痴,若有一日,肉身成圣的古修踏山而来,你便把剑骨传他——我们的剑,不能断在灵枢手里。’”

烛九溟伸手触碰那些刻痕,指尖刚触到一道深约三寸的剑痕,手背的圣骨突然发烫,像被火炭烙了一下。金芒从他掌心腾起,照亮刻痕深处——竟映出一行小字,笔画歪斜,却力透石背:“弟子陈守真,以剑心祭山,愿后世有剑可承。”

“守真?”他脱口而出,声音撞碎在风里。方才在剑冢拾的断剑突然在怀中发烫,他忙摸出那半柄锈剑,剑脊处的刻字被他日日擦拭,此刻在金芒下清晰如昨——“守真”二字,与崖壁上的小字如出一辙。

剑痴长老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踉跄两步,从怀中摸出块帕子,帕子上全是暗褐的渍,展开来,里面裹着半柄断剑。两柄断剑并在一起,缺口严丝合缝,像被人用剑劈成两半,又各自在岁月里锈成了老铁。“那是我大师兄的剑。”他的声音突然轻得像叹息,指腹抚过断剑的缺口,“他被符印绞碎剑心那日,抱着断剑跪在宗门前,说‘宁为断剑,不做枢奴’。后来灵枢屠宗,他的尸身被挂在山门横梁上,断剑就插在他心口……”

他突然剧烈咳嗽,指节扣进石棺缝隙,石屑混着血沫溅在雪地上:“三百年了,我每日擦这半柄断剑,擦的不是锈,是大师兄的血啊!”说到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震得崖壁上的积雪簌簌往下落,有几粒落进他眼眶,融成泪,顺着皱纹往下淌。

石棺内的骸骨突然发出轻响,像是久睡的人翻了个身。烛九溟望去,那具只剩白骨的遗骸正轻轻震颤,肋骨起伏的频率与他体内剑骨共鸣,一下,两下,像在应和某种古老的韵律。圣骨金光突然大盛,竟在骸骨上方凝出一道虚影——青衫修士,腰间悬着完整的“守真”剑,剑穗是月白的,随着他举剑的动作轻轻晃动。

最奇的是那眉眼,与烛九溟有七分相似,高鼻薄唇,眼尾微挑,此刻正拧着眉,举剑斩向空中。烛九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仿佛看见三百年前的天空——金属巨鸟遮天蔽日,符纹在鸟身流转如活物,下方古剑宗的山门已被轰塌,断剑插满雪地,像一片钢铁的森林。

“那是……”剑痴长老突然跪直身子,连雪地上的碎冰扎进膝盖都浑然不觉,“那是我宗最后一位宗主!他修的便是《不灭圣体诀》,当年以圣体硬抗枢器核心,护着剑冢未毁。”虚影中的宗主挥剑时,衣袂翻卷,守真剑划出的剑痕竟在虚空中凝成实质,劈碎了半只金属巨鸟。

虚影消散时,宗主的口型分明在说:“承剑者,护生。”八个字,每个字都像重锤敲在烛九溟心口。他伸手按住石棺,掌心的金纹突然亮起,与骸骨掌心那个剑形凹痕严丝合缝——原来这石棺的主人,正是那位宗主!

“原来如此……”烛九溟轻声道,他终于明白,为何剑冢认主时,古剑会刺入眉心。那时他只觉剧痛,此刻却分明感受到,有热流顺着剑伤涌入血脉,那是宗主以圣骨为引,将三百年前未竟的剑心,注入了他的骨血。

“他们的血,不该白流。”他指尖抚过崖壁上“陈守真”的刻痕,雪光映得他眼底发亮,“三百年前,你们用剑抗枢;今日,我用圣体承剑。往后这断剑山上的每道刻痕,都是古修不屈的骨。”

剑痴长老抹了把泪,从怀中掏出半卷残旧的帛书。帛书边角焦黑,字迹被血浸透,却仍能辨出“剑体同修秘典”六字,每个字都力透纸背,像是用剑刻上去的。“这是宗主临终前塞给我师父的。”他将帛书轻轻放在烛九溟掌心,“他说,圣体承剑骨,方能以肉抗枢。三百年了,我终于能把它传给该传的人。”

话音未落,崖顶突然传来清越剑鸣。烛九溟抬头望去,只见百柄锈剑插在崖顶积雪里,此刻正剧烈震颤,剑身上的积雪簌簌落下,露出斑驳的剑纹。最奇的是那些剑尖,竟全部指向他,像百柄剑在向他行叩首礼。

他望着满山断刃,又望向手中的秘典,脊椎处的剑骨金纹突然暴涨,金芒如匹练垂落,在雪地里投下丈许金光。那光里,仿佛有三百年前的剑鸣声穿透岁月而来——有少年弟子的清啸,有大师兄断剑时的悲吼,有宗主抗枢时的低喝,混着风雪,重新回荡在断剑山上。

“守真。”烛九溟轻声念出剑脊上的名字,指尖抚过帛书上的血字,“往后,这剑,这体,这骨,都是抗枢的刃。”

山风卷着雪粒掠过他的发梢,将他的话音送向远方。断剑山上的每道刻痕都在金芒里发亮,像三百年前的血,终于等到了承继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