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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是那种近乎纯粹的、吞噬一切光线的浓稠黑暗。唯有天际一抹残月,投下凄清冷辉,勉强勾勒出废弃公路蜿蜒的轮廓,以及两旁沉默山峦如同巨兽脊背般的剪影。

子珩半靠在一块冰凉的巨石背后,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剧痛。燃血秘法带来的短暂爆发早已过去,留下的唯有更加深沉、更加蚀骨的虚弱。他感觉自己的骨髓仿佛都被抽空了,四肢百骸灌满了铅块,连动一动手指都需耗费莫大的意志力。

经脉间残留着灼烧般的刺痛,那是龙气过度透支、近乎枯涸的反噬。胸前的伤口似乎又崩裂了,温热的血液浸湿了内层包扎的布条,粘腻而冰冷。寒意从身下的土地,从四周的夜风中,无孔不入地侵袭而来,让他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他勉强抬起手,拧开最后半瓶水,小口地啜饮着。干裂的嘴唇得到滋润,但喉咙依旧如同火烧。食物已经耗尽,体力濒临极限,伤势在不断恶化。

绝境。

这个词从未像此刻这般具体而真切。他孤身一人,重伤濒危,暴露在荒郊野岭,身后是手段莫测、绝不会善罢甘休的追兵。死亡的阴影,如同这无边的夜色,沉沉地压在他的心头。

他回想起几个小时前那场短暂的、近乎同归于尽的遭遇。黑云观修士那冰冷而充满杀意的眼神,法器激荡起的能量波动,以及自己不顾一切催动燃血秘法时,体内那股狂暴而痛苦的力量奔涌……

那不是胜利,是惨败后的侥幸逃脱。代价,或许就是他的生命。

一股深沉的疲惫和无力感席卷而来。他为什么要承受这些?人皇血脉?文明的希望?这些宏大的词汇,在冰冷的现实和切身的痛苦面前,显得如此苍白而遥远。他只是一个想安分度日的研究员,为何要被卷入这横跨三千年的纷争?

放弃吗?就在这里停下,任由伤势和寒冷带走意识,或许也是一种解脱。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悄然钻入他几乎被痛苦淹没的脑海。

然而,就在这意志最为薄弱的时刻,他胸前的布包内,那柄紧贴着他肌肤的青铜戈,忽然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温热。

不是帝辛残魂苏醒的躁动,也不是龙气激荡的灼热,而是一种……如同母亲掌心般的、带着安抚与坚定意味的暖流。这暖流极其细微,却顽强地穿透了层层布料,渗透进他冰冷的皮肤,顺着血脉,缓缓流入他近乎枯竭的丹田,滋养着那丝微弱将熄的龙气火种。

同时,一股沉淀了无数岁月的悲怆与不屈意志,如同跨越时空的共鸣,轻轻叩击着他的心房。

帝辛……即便只剩残魂,即便背负千古骂名,即便国破家亡,他也从未放弃过抗争,直至最后一刻,仍将希望寄托于未来。

子珩闭上眼,仿佛又看到了博物馆修复室里,那个自青铜戈上升腾而起、威严而疲惫的虚影,听到了他那充满不甘与决绝的咆哮。

“仙道窃贼……污名于孤……为人道……开生路……”

还有鬼谷子……那超然物外、却又在关键时刻给予指引的星图壁画。那无声的审视,那等待了千年的布局。

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的身上,承载着逝者的遗志,或许,也牵系着未来的微光。

放弃?不。

那股源自血脉深处、属于人皇后裔的骄傲,那份属于文明学者对真相的执着,那丝被帝辛和鬼谷子点燃的不屈火苗,在这一刻,压倒了肉体的痛苦和精神的疲惫。

他猛地睁开眼,尽管眼前依旧模糊,身体依旧虚弱不堪,但眼底的迷茫与软弱已被强行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

必须活下去!至少,要撑到长平!至少要弄清楚,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求生的欲望再次占据了上风。他不再去想那些宏大的使命,只专注于眼前最现实的问题——如何在这片荒原上活下去,并继续前进。

他忍着剧痛,仔细检查了一下身上的伤势,重新紧了紧胸口的固定布条。然后,他挣扎着站起身,倚靠着巨石,环顾四周。

月光下,废弃的公路如同一条死去的灰蛇,蜿蜒向未知的黑暗。两侧是黑黢黢的山林,风声穿过,带起阵阵呜咽,仿佛隐藏着无数危险。

该往哪里走?

按照原计划沿着废弃公路前行?目标太明显,速度也太慢,以他现在的状态,恐怕走不出多远就会倒下。

他需要更安全、更能节省体力的路线,或许……还需要一线生机。

子珩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闭上双眼,不再依赖视觉,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那恢复了一丝活力的灵觉之中。

如同在黑暗中张开无形的触须,向着四周缓缓蔓延。

泥土的潮湿,草木的枯荣,岩石的冰冷,夜间小兽活动留下的微弱气息……种种信息纷至沓来,却又杂乱无章。

他细细地感知着,过滤着。帝辛的龙气在体内微不可察地流转,似乎与这片古老大地存在着某种极其隐晦的联系。

突然——

就在他灵觉扫过东南方向那片更加茂密、地势似乎也更低的丘陵时,一种奇异的感觉攫住了他。

那不是声音,也不是景象,而是一种……“牵引感”。

非常微弱,若有若无,如同风中残烛,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与安宁。这感觉,与他之前在地下通道中被鬼谷祠壁画吸引时,有几分相似,但更加飘渺,更加古老。

仿佛在那个方向,有什么东西,在无声地呼唤着他体内的人皇血脉,或者说,在呼应着他身上承载的、来自帝辛和鬼谷子的因果。

是错觉吗?是重伤下的幻觉?还是……又一个如同鬼谷祠般的“遗迹”?

子珩无法确定。但他此刻别无选择。沿着废弃公路是等死,闯入未知山林是冒险,而这冥冥中的牵引,是黑暗中唯一可见的、或许通往生机的微光。

他选择了相信自己的灵觉,相信帝辛那句“信汝之觉”的遗言。

不再犹豫,他咬紧牙关,离开了相对“安全”的公路,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着那片传来微弱牵引感的东南方向丘陵,艰难跋涉而去。

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虚弱的身体不断发出抗议,寒冷的夜风如同刀子刮过皮肤。他只能依靠着那丝微弱的牵引感作为指引,如同迷航的船只望向远方的灯塔。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时间在痛苦和坚持中变得模糊。汗水浸湿了内衣,又很快在寒风中变得冰冷。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全凭一股不肯倒下的意念在支撑。

终于,在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黎明即将到来前,他穿过一片密集的灌木丛,眼前豁然开朗。

那是一片位于两座丘陵之间的洼地,中央赫然矗立着几座残破不堪的石质建筑遗迹。断壁残垣匍匐在荒草与藤蔓之中,仅存的几根石柱歪斜欲倒,诉说着岁月的无情。从规模和残存的雕刻风格来看,像是一座年代极其久远的小型祠庙或观星台遗址。

而那股牵引感的源头,正清晰地指向那片废墟的中央!

子珩精神一振,用尽最后力气,踉跄着走向那片废墟。

越是靠近,那股安宁古老的气息就越是明显。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与鬼谷祠遗迹类似的,属于时光和智慧沉淀的气息,但又有所不同,少了几分谋略的锋芒,多了几分星空的浩瀚与寂寥。

他踏过及膝的荒草,走入废墟中央。这里似乎是一个类似祭坛的平台,地面铺着巨大的石板,虽然布满裂纹和青苔,却依稀能辨认出一些模糊的、与星象相关的刻痕。

而在平台的正中央,矗立着一块半人高的、表面相对光滑的黑色石碑。石碑不知是何材质,在熹微的晨光中,隐隐反射着幽光。

那股强烈的牵引感,正是从这块石碑上散发出来的!

子珩走到石碑前,伸出手,颤抖着,轻轻抚上那冰冷的碑面。

就在他指尖触碰到石碑的刹那——

“嗡……”

一声轻微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共鸣响起。

石碑表面,那些看似天然纹路的痕迹,竟如同被注入了生命般,缓缓亮起了极其微弱、却无比纯净的星辉之光!光芒流转,隐约构成了一幅残缺的、与他脑海中鬼谷子星图有几分神似,却又更加简洁、更加古老的星辰脉络图!

与此同时,他体内那丝微弱的帝辛龙气,以及他那份独特的灵觉,都如同受到了某种滋养和抚慰,变得活跃而温顺起来。身体的剧痛和虚弱感,虽然没有立刻消失,却仿佛被一股柔和的力量包裹、缓解。他甚至能感觉到,胸口断裂的骨刺所带来的尖锐痛感,正在被那股星辉般的力量缓缓抚平,虽然缓慢,但趋势明确。

疲惫如同决堤的洪水,终于冲垮了他强撑的意志。

子珩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沿着石碑缓缓滑倒在地。

在意识彻底陷入黑暗之前,他最后看到的,是石碑上那流转的、安宁的星辉,感受到的,是一种久违的、仿佛回归母体般的安全感。

他并不知道这里具体是何处,与鬼谷子又有何关联。但他知道,这冥冥中的指引,又一次,在他濒临绝境时,为他带来了一线生机。

黑暗吞噬了他的意识,但这一次,黑暗不再冰冷,而是带着星辉的微光,和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希望。

他活下来了。

在这片无名的荒原遗迹中,他获得了短暂的喘息之机。

而前方的路,依旧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