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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象楼,旧书库地下密室。

钱多多盘膝坐在中央,胖硕的身体被一层油亮的冷汗浸透,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他的灵台识海,正化作一片惨烈的战场。

《天机谱》残卷与“百晓生棋盘”悬浮于前,二者之间,无数细如发丝的金色流光疯狂交织、碰撞。一股庞大、混乱、充斥着历代阁主推演经验和天机法则碎片的洪流,正以这两件传承之物为桥梁,蛮横地冲击着他的自我意识。

这不再是传承,而是一场吞噬与反吞噬的战争!守护书灵冰冷的意志,要抹去“钱多多”这个不纯粹的个体,筛选出承载“天机”的完美容器。

“呃啊……”

他的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金色的信息风暴在他识海中肆虐,将他过往的记忆、珍视的情感、属于“钱多多”的独特意志,如同沙堡般一层层冲刷、剥离。

……师父……您说的考验……就是……彻底的消亡吗?

……老大……石头……墨尘……还有那座没见过的城……

……胖爷我……贪财怕死一辈子……难道就为了死在这暗无天日的角落里……

就在他的自我意识如同风中之烛,即将彻底熄灭于那“道”之洪流的最后一刹那——

轰!

并非一声巨响,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本源的共鸣!

一道并非源于他自身,却无比温暖、无比坚定的力量,如同在无间地狱中点亮的一盏引魂灯,强行挤入了这片濒临寂灭的识海!

是子珩!

与此同时,另外几股微弱却清晰的意念,也如同受到牵引的溪流,汇入这温暖的支撑之中:

石勇那焦躁却灼热的关切,如同投入冰水中的烙铁;墨尘那冷静到极致的分析意念,仿佛在混乱风暴中投下的一枚定海神针;甚至,还有一丝来自遥远西南方向、温柔而充满生机的抚慰……是林素问!

这还不止。

就在四股意念通过冥冥中的星图网络与他连接的瞬间,四段模糊却真实的感知碎片,在他即将瓦解的心神中轰然炸开:

他“看”到了!他看到子珩在漫天黄沙的险恶山谷中,以自身龙气硬扛着无数煞气魔影的冲击,每一步都艰难如跋涉泥沼!

他“感觉”到了!他感觉石勇如同最耐心的猎豹,潜伏在阴暗的丛林里,指尖扣着一个仙庭巡卒的咽喉,杀意凛冽而精准!

他“触摸”到了!他触摸到墨尘在暗流汹涌的河底,操控着精巧的潜航器,以毫厘之差避开无数致命的能量射线,冷静得如同非人!

还有……还有林素问在马车上,对着一株药草蹙眉沉思时,那突然感受到呼唤的微微一怔……

他们都在战斗!他们都在为了那个共同的希望,在各自的险境中拼命!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热猛地冲上钱多多的鼻尖。

“……操。”

一声极轻的、带着钱多多式招牌嘲讽的嗤笑,在他灵魂的最深处响起。

凭什么胖爷我的“道”,要由你这死物来定义?!我的贪财怕死,我的重情重义,我的机变百出……这些构成“钱多多”的一切,才是胖爷我能成为“巽宫”之主的根本!天机阁的道统,合该为我所用,成为我看清这世道、守护我想守护之人的工具,而非让我成为道统的傀儡!

“我的道……我自己走!”

“给我——合!”

他以伙伴们传来的信念为最坚固的锚点,以自身对师门的眷恋、对承诺的执着为最炽热的燃料,发出了最后的、也是最强大的反击!

不再是被动承受,而是主动包容!不再是恐惧排斥,而是理解驾驭!

他那即将飘散的意识核心,在外部力量的注入与内部信念的燃烧下,如同在万亿吨压力下瞬间结晶,化作一颗极致凝练、坚不可摧的金刚石!猛地迸发出撕裂一切混沌的光芒!

金色的传承洪流依旧磅礴,但此刻,它不再是试图淹没他的洪水,而是变成了可以被引导、被梳理的江河。他那双在识海中重新睁开的“眼睛”里,不再有迷茫与痛苦,只有一种洞悉一切、执掌风云的睿智与沉静。

龙潜原上,正在调息抵抗煞气侵蚀的子珩,猛地捂住了额头,发出一声闷哼。他清晰地“看”到,识海星图中那颗代表钱多多的巽宫星,在黯淡至几乎熄灭的边缘,悍然定格,随即爆发出的光芒,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凝练、璀璨、稳定!

一种明悟涌上心头:那胖子,成功了。而且,经历此劫,他已脱胎换骨。

万象楼密室。

钱多多缓缓睁开了双眼。

眸中深处,仿佛有星河生灭,卦象流转,一种掌控全局的睿智与沉静取代了以往的机敏与狡黠。他周身那玩世不恭的气息依旧在,却内敛了许多,仿佛所有的跳脱都沉淀为了更深沉的底蕴。

《天机谱》残卷与“百晓生棋盘”安静地悬浮在他身前,二者气机圆融一体,再无分别。一种血脉相连、如臂指使的感觉油然而生。

李师叔、赵师伯、孙师叔三人一直紧张地守在一旁,此刻见状,立刻围了上来,脸上充满了期待与询问。

钱多多没有立刻说话,他抬起手,轻轻拂过冰凉的棋盘表面。

下一刻,无需任何催动,一幅由无数光点与线条构成的、涵盖整个万象楼乃至其周边区域的庞大信息脉络图,在他心海中清晰无比地展开。人员动向、物资流转、阵法节点、灵力盈亏、乃至一些隐秘的传讯波动……一切都纤毫毕现。

这便是初步融合传承后,“百晓生棋盘”与完整《天机谱》心法结合带来的恐怖能力——天机映照!

他感受着脑海中那幅清晰无比的“云梦泽”方位图,以及对于“无字天书”那冥冥中的感应。他抬起头,看向三位师叔伯,胖胖的脸上露出一丝一切尽在掌握的、冰冷的微笑。

“师叔,”他轻声说,语气却重若千钧,仿佛已能听见命运齿轮开始转动的声音,“惊雷已在云端。现在,我们该好好听听,钱如海为自己敲响的……丧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