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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辰引”的光芒已然隐去,但其引发的涟漪,却开始在看不见的层面扩散,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波纹正悄然触及每一个角落。

万象楼,听涛小院。

钱如海面沉如水,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由千年寒玉雕成的桌面,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笃笃声。听着手下管事战战兢兢的汇报,数月来对钱多多的搜捕如同石沉大海,那个他一度视为蝼蚁的胖子,竟真在他眼皮底下消失得无影无踪。这种彻底脱离掌控的感觉,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在他的心头,让他金丹后期大圆满的灵觉都感到一丝不安。

“废物!”他猛地一挥袖,一道凌厉的气劲将那名管事扫得踉跄后退,“加派三倍人手!盯死旧书库那片区域!哪怕是一只耗子打洞里钻出来,本座也要知道它是公是母!”他几乎是低吼着下令,眼中闪过一丝戾气。直觉疯狂地警示他,那被遗忘的旧书库,就是一切不安的源头。然而,李师叔经营多年的阵法如同一个扎手的刺猬,几次“例行检查”都碰了一鼻子灰,反而可能打草惊蛇。这种有力无处使的憋闷,让他胸中那股无名火越烧越旺。

他并不知道,真正的风暴,并非来自外部的强攻,而是正在他自以为固若金汤的体系内部,如同菌丝般悄然蔓延、滋生。

旧书库密室,此刻已成为这场无声战争的前线指挥部。空气中弥漫着陈旧书卷与紧张兴奋混合的独特气息。

李师叔盘坐在一个复杂的灵力脉络图前,全力运转手中那面古朴阵盘。他的灵识如同最细微的触须,沿着万象楼庞大而精密的灵力网络谨慎蔓延。他避开了所有核心禁区和钱如海可能重点监控的节点,专门盯着那些被“百晓生棋盘”标注出的、灵力流向异常隐晦的“次要”或“废弃”节点。突然,他心神一动,捕捉到一段经由某个废弃炼器坊辅助阵法节点中转的、加密的灵力留影。留影内容短暂而清晰:一名钱如海的心腹管事,正与一个身着青霞宗服饰的执事在夜色下快速交接一批贴着特殊封灵符的箱子,同时低声交谈着“本月份额已足”、“北边巡天卫盯得紧,下次走水路更稳妥”等只言片语。那箱子里泄露出的微弱气息,带着一丝令人不适的精血怨念,正是被提炼封存的人族修士本源精气!

“第一条鱼,上钩了。”李师叔眼中精光一闪,如同老练的猎手。他迅速而精准地将这段蕴含时间、地点、人物气息的灵力留影完整复制下来,存入特制玉简。这仅仅是开始,他像最有耐心的渔夫,在浩瀚的灵力之海中,布下更多的灵识之网,静待更多鱼儿触网。

而在密室的另一角,赵师伯几乎将自己埋进了散发着霉味与历史尘埃的故纸堆中。他的工作更为繁琐,考验的是耐心与对过往细节的极致把握。他按照钱多多提供的“陈记粮行”、“隆昌货栈”等几个关键名字,在几十年前甚至上百年前的旧档、副册、契约副本中细细翻找。空气中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终于,他的手指在一本《外门采买副册(天枢纪年七十五载)》的皮质夹页中,触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硬度。他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取出一张泛黄、脆弱的押运条,上面清晰地写着收货方“陈记”,并盖着天机阁早已废止的旧式库房印鉴!紧接着,在另一卷关于楼产登记的厚厚兽皮书中,他找到了“隆昌货栈”最初作为天机阁外围产业,用以处理某些不宜公开往来物资的原始登记记录,上面甚至有当时一位实权长老的批复手印!

“果然……狐尾藏得再深,也难免会沾上旧日的尘土。”赵师伯长舒一口气,小心地将这些承载着历史真相的纸张进行剥离、复制、加固。钱如海能篡改近期的明面账目,却无法将几十年积累下的所有历史痕迹彻底抹去。这些看似不起眼、几乎被遗忘的故纸,此刻正焕发出惊人的力量,即将成为钉死钱如海背叛行径的历史铁证

孙师叔的“表演”则愈发精湛,他将自己完美地融入了万象楼的日常。这日,他提着一壶兑了水的劣质灵酒,醉眼惺忪、脚步虚浮地“误入”了负责核心灵草养护的“百草园”。他拉着一位因坚持古法培育、反对滥用仙庭催灵粉而被边缘化的老管事,坐在田埂上“诉苦”。

“唉,老啦,不中用啦……现在的娃娃们,一个个急功近利,就知道走捷径,用那些仙庭流出来的催灵粉,长得快是快喽,可那灵性呢?药性能比得上咱们玄机师兄在的时候吗?”他打着酒嗝,指着那些略显呆板的灵植,絮絮叨叨,言语充满了“不合时宜”的怀旧,“那时候,讲究的是顺应草木之性,沟通天地灵机,那养出来的灵草,才有真正的灵性,能通人心啊……”

那老管事初时还唯唯诺诺,不敢接话,但听到“玄机师兄”和“草木之性”这几个字时,浑浊的眼睛里猛地爆发出一点压抑已久的光彩,握着锄头的手紧了又松,手背上青筋隐现,最终,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声几乎听不见的长叹,他压低声音,近乎耳语般道:“孙长老,这园子里的风……早就变了。有些事,心里明白就好,明白就好啊……”

孙师叔心中了然,不再多言,只是晃晃悠悠地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尘土,醉醺醺地走向别处。然而在他心底那份无形的名单上,已经郑重地记下了第一个名字,以及名字后面代表的可争取程度。

三条战线,都在隐秘而坚定地推进。钱多多坐镇中枢,大部分时间都闭目凝神,通过“百晓生棋盘”宏观感知着整个万象楼气运与灵机的细微变化,如同观察着一幅巨大的、动态的棋局,随时调整着三位师叔的行动方向。他能清晰地“看”到,代表钱如海一系的气运光团,其核心深处,已然被无数细微的、代表“破绽”与“因果”的黑色丝线所缠绕,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一点点收紧。

与此同时,万里之外。

黄沙漫天的西域戈壁,灼热的空气扭曲着视线。一支规模不小的商队正在遭受一伙凶悍马匪的围攻,护卫死伤惨重,商队主人面如死灰,眼看百年家业就要毁于一旦。

就在一名马匪狞笑着将弯刀劈向一名少年护卫的刹那——

“咻——!”

一道煌煌剑光,如同撕裂昏晓的大日金虹,自天际而来!剑光过处,空气中留下灼热的气浪,马匪如同被收割的麦草般人仰马翻,那匪首更是被一道凝练到极致的指风后发先至,点中眉心,哼都未哼一声便栽下马来,气息全无。余匪骇然失色,发一声喊,作鸟兽散。

商队主人死里逃生,连滚爬爬地冲向出手之人,纳头便拜。那是一位身着看似普通、实则用料极考究的暗纹锦袍、面容儒雅温和的中年男子,其气度不像寻常修士,反倒更像一位执掌庞大商业帝国的巨擘,正是收到星辰影召唤后,星辰星夜兼程,从西域最大玉石场赶回的大师兄沈景睿。

“举手之劳,不必多礼。”沈景睿微微一笑,气质温润如玉,仿佛刚才那雷霆一击、瞬息毙敌的并非是他。他目光扫过商队旗帜上那个特殊的徽记,心中一动,“诸位,可是往中州洛京去的?”

“正是,正是!恩公有何吩咐?尽管开口,赴汤蹈火……”商队主人激动得语无伦次。

“捎在下一程,可否?”沈景睿语气平和,随手抛给商队主人一枚灵气盎然的上品灵石,“算是路费,聊表心意。”

他需要尽快赶回万象楼,但孤身上路,金丹修士的气息在官道上过于显眼,混入商队是最好的掩护。而且,这商队的徽记……他记得与天机阁早年某个外围情报点有些关联,正好路上可以不着痕迹地打听些楼内近况。

商队主人接过那枚足以买下他小半支商队的上品灵石,手都在颤抖,连声答应,立刻将沈景睿请上了最舒适的一辆马车。

沈景睿登上马车,放下车帘,脸上温和的笑容渐渐收敛,目光穿透车厢,望向东方,变得无比深邃。他指间无意识地在膝上勾勒出一个古老的铜钱状纹路,那是属于他这一脉的,源自先祖沈万三的印记。

“小师弟……你终于走到这一步了,引动了‘星辰引’……师父的棋局,要开始收官了。”他低声自语,带着一丝欣慰,更有着巨大的责任感,“师兄,这就回来帮你。这天机阁,乱不了!聚宝斋的资源和人手也该动一动了。”

密室中。

一直闭目感知“棋盘”的钱多多,心有所感,低头看了一眼怀中持续微微发热的“星辰引”。令牌之上,七颗辅星环绕帝星,此刻,代表大师兄沈景睿的那颗“商”星,光芒稳定而明亮,正坚定不移地向中原方向移动,速度极快!而另外五颗星辰,也或明或暗地闪烁着,如同在响应着冥冥中的召唤,正从天涯海角,朝着万象楼汇聚而来。

他胖胖的脸上,不禁露出一丝一切尽在掌握的笑容,连日来的疲惫仿佛也一扫而空。

内部的证据、法理、人心三线稳步推进,铁证正在被一条条归档,潜在的盟友名单也在悄然加长。外部的强援,已然启程,星夜兼程。

万事,已然俱备。

只欠……那股东风。

而这股东风,就是时间,就是他的师兄师姐们,跨越千山万水,重返师门,七星重聚的那一刻!

他甚至可以闭上眼,清晰地“听”到那来自远方、越来越近、坚定而有力的脚步声,正踏在命运的琴弦上,奏响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