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惊鸿一瞥的白色身影,如同投入死水的一粒石子,在酪丹心中漾开层层涟漪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浓雾与芦苇吞噬了所有痕迹,只留下更深的疑窦。她将所见详细告知沈文渊——那绝非泽傀的迅捷,那模糊感知到的、与周围死寂格格不入的奇特气息,以及那一闪而逝的、难以言喻的悲伤感。
沈文渊听后,沉吟良久。他并未亲身感受,无法断言那气息究竟为何,但基于酪丹的描述和自身的江湖阅历,他提出了几种可能:“依公主所言,此人速度极快,能在如此险地来去自如,其实力定然不凡。其气息既非死寂,又带着悲伤……是这泽地怨念所化的精怪有了灵智?还是某个隐居于此、与泽地有着深刻羁绊的奇人?抑或是……与我们一样,怀揣目的潜入此地的探秘者?其是敌是友,目的为何,眼下皆难以判断,需万分警惕。”
两人不敢在泽边久留,那沉入水中的佝偻黑影与无处不在的腐朽气息,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人的意志。他们循着来路,加倍小心地退回了木渎镇。
回到“枕水居”时,已是午后。阴沉的天空下,小镇更显湿冷寂静。赵莽等人尚未归来,客栈老板依旧沉默地坐在柜台后,仿佛一尊雕像。
沈文渊关紧房门,布下一个小小的隔音禁制,脸色凝重地对酪丹道:“公主,今日所见,这‘困龙泽’与漠南死水镇,虽同显诡异,根源却似有不同。漠南是‘噬界魔’主动侵蚀、吞噬生机,霸道凌厉;此处却更像是一种……沉寂了漫长岁月后,自然滋生、或因某种契机被引动的‘阴秽’与‘怨瘴’。它不主动攻击,而是如同沼泽本身,缓慢地、无可抗拒地将靠近者拖入沉沦,同化为其一部分。”
他顿了顿,继续分析:“那沉入水中的黑影,并非被魔化,而是被此地经年累月的死寂怨气侵蚀了神智,化为了行尸走肉般的‘泽傀’。至于那白衣身影……虽难定其性,但能在如此绝地活动自如,绝非易与之辈。”
酪丹回想起那白衣身影一闪而逝的迅捷与那份奇特的悲伤,心中难以平静。“道长,若此地非‘噬界’直接作祟,那这浓重的死气与怨念又从何而来?与那‘困龙泽’的古老传说有关吗?还有,那金属残片的线索……”
“这正是关键。”沈文渊沉吟道,“‘困龙泽’传说年代久远,真龙被困,怨气化泽,或许并非空穴来风。龙乃至阳至灵之物,若真陨落于此,其不甘与怨念历经岁月沉淀,确实可能形成如此可怕的绝地。至于那金属残片……或许并非指向此地本身,而是指向……曾在此地活动,或对此地有所图谋的某个势力。赵莽打探到的‘非中原人商队’,或许就是突破口。”
正说话间,门外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是赵莽回来了。
他带回来的消息,印证并补充了他们的猜测。
“道长,公主,”赵莽灌了一大口凉茶,抹了把嘴,低声道,“打听清楚了。那伙人大概两个月前出现在附近,大概有十几人,领头的是个戴着眼罩的独眼龙,说着拗口的官话,夹杂着西域口音。他们在镇子上采购的东西很杂,除了大量朱砂、硝石,还有坚韧的牛筋绳、特制的防水油布、大量火折和耐存放的干粮,看着不像是做生意,倒像是要进山……或者进沼泽搞什么大动静。采购完没两天,就直奔‘困龙泽’方向去了,之后再没人见过他们出来。”
“独眼龙?西域口音?采购朱砂、硝石和大量探险物资?”沈文渊眼神一凝,“这绝非寻常商队。朱砂硝石可用于方术仪式,亦可爆破开路;那些物资则明显是为深入险地做准备。他们目的明确,就是冲着‘困龙泽’去的!”
“还有,”赵莽补充道,“镇上的老人说,大概从去年开始,就偶尔能看到一些衣着古怪、不像中土人士的人在泽地外围转悠。而且……近几个月泽地异象加剧,好像也是从那时开始的。”
时间线隐隐吻合!这些神秘的外来者,他们的活动与“困龙泽”异象的加剧存在着某种关联!他们是在利用此地的阴秽之气进行某种邪恶的仪式?还是在沼泽深处寻找什么东西?那枚金属残片,是否就与他们有关?
线索似乎开始指向这些神秘的外来者。然而,他们进入泽地后便音讯全无,是已经遭遇不测,化为了泽傀,还是……隐藏在泽地深处,进行着不为人知的勾当?
“我们必须再探‘困龙泽’。”沈文渊下定决心,“但此次,目标要明确。一是寻找那些外来者可能留下的踪迹;二是尽量避开泽傀,寻找此地阴秽之气的核心源头;三是……如果可能,留意那个白衣人的动向,设法弄清其身份和目的。”
他知道此行凶险万分,但僵持于此无异于坐以待毙。阿木尔的情况拖不起,玉玺和“噬界”的威胁更是悬在头顶的利剑。
是夜,木渎镇被浓重的夜雾和淅沥的雨声包裹。酪丹回到房间,看着阿木尔沉睡的面容,心中纷乱如麻。白日的见闻,未知的白衣人,神秘的外来者,还有这萦绕不去的泽地死气……一切都充满了不确定性。
她盘膝坐在榻上,尝试以导引术平复心绪。或许是日间精神高度集中,又或许是这江南水汽的滋养,她此次入定极快,心神仿佛沉入了一片无垠的星空。那并非真实的星空,而是她精神世界与星穹之瞳本源力量的映照。
恍惚间,她仿佛听到了一声极其遥远、却又无比清晰的叹息,带着亘古的沧桑与一丝微不可察的……指引?
“……水之湄……龙之怨……星之核的碎片……小心……白衣的守墓人……”
破碎的意念如同流星划过脑海,瞬间消失,却在她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水之湄?龙之怨?星之核的碎片?守墓人?这指的是“困龙泽”吗?那白衣人……是守墓人?
她猛地从入定中惊醒,窗外雨声依旧,心跳却如擂鼓。这突如其来的启示,是异瞳带来的预知,还是与那“方舟晶体”残存的联系?她无法确定,但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她,明天的泽地之行,必定有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