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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初凝。

这个名字,早已被厚厚的尘埃与威严覆盖,如同昆仑山巅万年不化的冰雪,沉重,冰冷,不容触碰。如今,世人尊我西华仙君,称我瑶池金母。执掌庚金刑杀,司天之厉罚,居昆仑瑶池。我的宫殿,是规则的化身,每一块砖石,每一缕空气,都刻着天条的刻度。在这里,不容许任何差错,任何逾矩。情感是多余的,私心是罪孽的。我毕生所求,便是这天地间,律法昭昭,善恶有报,秩序井然。

我的道,是“刑杀”,是“规则”。并非嗜杀,而是坚信无规矩不成方圆。万物运行,皆需法度。放纵与混乱,是毁灭的开端。因此,我必须以最严苛的目光审视一切,包括我自己,包括我身边最亲近的人。

我们四人,被尊为四方仙君。在外人看来,我们是擎天之柱,是力量的象征。但于我而言,这更像是一个……需要时刻费心维持的、岌岌可危的平衡。一个由四个麻烦不断、秉性各异的“家人”组成的,令人头疼却又无法割舍的羁绊。

东岳,昭泞。他是我们之中的长者,执掌生发轮回,性情温和如春水。他总是试图调和一切,顾全大局。我敬重他,如同敬重昆仑山沉稳的山体。他是我们这个“家”的基石。许多时候,当我以律条严惩某事,他会在事后寻我,并非指责,而是温和地陈述利弊,提醒我“刚极易折”。

我知他好意,但律法便是律法,岂能因情而废?我与他,一个主生,一个主杀,如同日夜交替,本是天道。我们共同维持着大局的稳定,他是那润物无声的春雨,而我,是那悬于头顶、警示世人的利剑。私下里,他会带来他妙严宫新培的灵茶,味道清苦,我却也习惯了他的这份“温和的固执”。

然后,是北子。那个永远长不大的、让人操碎了心的小弟。执掌玄冥守护,却像个凡间浪荡子,热情似火,跳脱不羁。他是规则最大的破坏者,是我案头律令卷宗上最常见的“麻烦源头”。今天庇护了哪个不容于世的妖灵,明日又和哪个魔道修士把酒言欢。我训斥他,罚他,甚至动用过“家法”,他当面唯唯诺诺,转头便故态复萌,还总敢嬉皮笑脸地跟我讨价还价。

“初凝姐,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他那张灿烂的笑脸,时常让我感到无力。我深知他本性不坏,那颗“守护”之心甚至过于赤诚,但这世间,并非所有事都能凭一腔热血。我不得不一次次替他扫清首尾,将那些可能引发巨大波澜的“小事”按压下去,心中却积攒着怒其不争的无奈。他就像昆仑山脚下那股不受约束的暖泉,活泼,却也容易泛滥成灾。

最让我头疼的,是谢墨微。

墨微,我们的汐南仙尊。执掌肃杀终结,居绝情峰。他是一块完美的冰,冷硬,剔透,却也脆弱。他的道,注定孤绝。我理解他的道,甚至欣赏他那份摒弃七情六欲的极致专注。但我也忧心,过刚易折,过洁易污。他那种将一切情绪内敛,直至近乎自毁的状态,让我时常感到不安。

北子在时,还好些。那个聒噪的家伙,是唯一能凿开墨微冰壳的人。他会死皮赖脸地拖墨微离开绝情峰,会抢他的茶喝,会在他耳边喋喋不休。墨微表面嫌弃,甚至以剑气相逼,但我能感觉到,北子的胡闹,像一根细绳,勉强系住了墨微那艘随时可能驶向无尽虚无的孤舟。那时,我虽也训斥北子莫要过分打扰墨微清修,但心底,或许是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

然而,北子离开了。为了那桩棘手的旧日因果,远赴绝地,归期茫茫。

北子一走,墨微便彻底沉入了更深的冰层之下。绝情峰成了真正的死地。他比以前更沉默,更易怒,周身的气息不再是单纯的冷,而是夹杂了一种濒临破碎的尖锐。我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却无从着手。律法能裁定是非,却无法温暖一颗寒透的心。我只能在他闭关时,挑选最上等的冰魄寒玉,辅以宁神静气的万年雪莲芯,亲手炼制清心丹药,让青鸟送去绝情峰,却只敢附上一句冷硬的“谨守心神,勿蹈歧路”。我甚至不敢流露过多关切,生怕那一点点温度,反而会成为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就在我忧心忡忡之际,他做了一件让我震怒之事。

他下山一趟,竟带回来一个孩子,名叫未恙。

一个资质下下等,身负“异常”,眼神死寂的孩子!

当我通过水镜看到这一幕时,昆仑瑶池的玉砖几乎被我周身散发的寒意冻裂。胡闹!简直是胡闹!仙君收徒,何等严肃之事,关乎宗门传承,仙君威仪!他谢墨微,竟如此儿戏!选一个如此不堪造就、来历不明的孩子,置宗门法度于何地?置四方仙君颜面于何地?这不仅是冲动,更是对规则的公然践踏!

我当即传讯于他,言辞犀利,直指其非。我认为他此举绝非为了传承,定是心神受北子离去影响,行差踏错。这个叫未恙的孩子,很可能成为一个巨大的隐患,甚至……会反噬其主。墨微那道心,看似坚冰,实则深处已有裂痕,再经不起任何不可控变量的冲击。

东岳拦住了我。昭泞总是那样,温和地劝我冷静。他说:“初凝,墨微此举,或有深意。或许,这是他自救的一种方式。” 深意?自救?我看着水镜中,墨微对那孩子冷若冰霜、近乎残酷的“教导”方式,那哪里是教导,分明是折磨!那孩子在他手下,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每一次挥剑,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在刀尖上跳舞。这能有什么好结果?

我无法认同。在我看来,这更像是一种危险的、失控的宣泄。墨微将因北子离去而产生的烦躁与空虚,投射到了这个无辜且脆弱的孩子身上。我仿佛已经预见,这孩子要么在严苛的折磨下早早夭折,要么在扭曲的环境中滋生出不可控的魔性,最终酿成大祸。

然而,尽管愤怒,尽管不认同,我却无法真正出手干预。这是墨微的绝情峰,是他的道场,是他的“家事”。四方仙君之间,虽有情谊,却更重界限。我若强行插手,便是僭越,便是破坏了我们都需遵守的规则。

我只能冷眼旁观。看着那孩子在风雪中一次次跌倒,又一次次爬起。看着墨微用最冰冷的话语鞭挞他,用最严酷的方式锤炼他。我心中那份因规则被挑战而产生的怒意,渐渐与一份深藏的、无法言说的忧虑交织在一起。

我担忧墨微。我害怕他在这条偏执的路上越走越远,最终彻底迷失。我也……隐隐地,有一丝对那孩子的侧隐。那孩子眼中的倔强,那种在绝境中也不肯熄灭的生命力,偶尔会让我想起北子年少时,那种不顾一切的闯劲。虽然微薄,却真实存在。

近日,我炼制了一批新的“护脉丹”,药性极温和,能护住心脉,抵御寒毒侵袭。我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没有让青鸟送往绝情峰。我知道,以墨微的性子,绝不会给那孩子服用。或许……或许哪天,那孩子伤重濒死时,我能寻个由头,亲赴绝情峰,“顺带”查看一下?

这念头一生,我便立刻将其压下。初凝,你何时也变得如此优柔寡断,心存侥幸了?律法无情,仙君更当以身作则。

我是西华,瑶池金母。我的职责是扞卫规则,裁定善恶。墨微收徒之事,于公,我坚持认为其不合规矩,隐患极大;于私……于私,那份深埋的、属于“初凝”的担忧,却如昆仑雪层下的暗流,悄然涌动。

我依旧端坐于瑶池之上,面容冷峻,裁决着三界纷争。天条律令在我心中流转,清晰如镜。但偶尔,当我望向南海方向那若隐若现的绝情峰时,眼底深处,会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与这冰冷大殿格格不入的波澜。

北子,你若在,或许又能想出什么鬼主意,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僵局吧?

罢了。

我收回目光,重新将心神沉浸于案头堆积如山的卷宗之中。律法之下,不容私情。这是我选的路,也是我必须背负的重担。至于绝情峰上那对师徒的未来,只能交由天道,以及他们自己,去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