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言等人回到龙吟研究院后，内部进入了一种比战时更加紧绷的状态。
封言站在新落成的指挥中心顶层会议室巨大的落地窗前，手中端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
窗外，研究院的主体建筑在夜色中灯火通明，更远处，三期扩建工程的塔吊灯光如同星辰般点缀在山麓。
会议室的全息屏幕上，正以十倍速滚动播放着过去四十八小时内全球主要媒体的新闻摘要。
“‘狴犴’机甲画面依旧在持续发酵，全球技术界陷入分裂式讨论。”
《欧罗巴防务周刊》的标题旁配着一张经过模糊处理但依然震撼的机甲侧影。
“匿名专家称，龙国机甲技术至少领先现有公开科技十年，可能引发新一轮军备竞赛。”
《环球技术观察》的报道旁，一位被打了马赛克的西方前军官正在镜头前挥舞手臂。
“技术扩散风险论升温，鹰国牵头呼吁建立‘新兴战略技术国际监管框架’。”鹰国国家电视台的新闻主播语气严肃。
“我们不能再重复核不扩散条约制定前的混乱局面。”
王浩翘着二郎腿坐在会议桌旁，手指在平板电脑上滑动，嘴里嚼着口香糖：
“哟，这帮人反应挺快啊。咱们的机甲亮相才几天，监管框架都开始起草了？”
“意料之中。”陈光头也不抬地处理着面前的数据流。
他调出一个饼状图投影到主屏幕上：
“值得注意的是，有百分之十七的深度技术讨论帖中。”
“出现了对‘龙鳞装甲材料成分’、‘能源护盾工作原理’、‘激光武器冷却系统’等具体技术细节的猜测性分析。”
“其中部分猜测的准确率……高得不正常。”
会议室内气氛微微一凝。
李阳放下手中的结构图：“你的意思是，有人已经在尝试反向推导我们的技术？”
“不止。”陈光推了推眼镜。
“‘烛龙’捕捉到至少七个不同来源的定向电子侦察信号，在过去四十八小时内，持续尝试渗透研究院的外部网络防火墙。”
“手法专业，跳板服务器分布在十七个国家，但最终指令流指向三个已知的情报机构关联Ip段。”
赵开源从能源监控终端前抬起头，眉头微皱：“我这边也有异常。”
“基地外围的分布式能源管网，在过去二十四小时出现了三十七次微弱的异常波动。”
“每次持续时间不超过零点三秒，能量损失可以忽略不计，但波动模式不符合任何已知的设备启动或测试流程。”
他调出波形图：“看这里，这些波动像是……有人在用极低功率的设备，尝试性地搭接我们的能源网络进行窃电。”
“不是大规模盗取，更像是在测试接入点和获取电网特征数据。”
封言转过身，目光扫过团队成员：“也就是说，我们已经从‘被围观’，升级到‘被试探’了。”
“而且是从多个维度同时试探。”陈光补充道。
“网络渗透、技术分析、物理侦察。对方很谨慎，也很专业。”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赵福生——赵工——穿着一身洗得有些发白的工装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老式的牛皮笔记本。
他脸色比平时更加严肃，眉头锁成了一个川字。
“赵老，您来了。”封言示意他坐下，“材料审计有结果了？”
赵工没有坐，而是径直走到会议桌前，将笔记本摊开。
里面密密麻麻记录着手写的数字、代号和简图，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
“特种材料实验室那边，我和李魁核对完了上个月的所有出入库记录。”赵工的声音低沉而平稳。
“发现问题了。”
他翻到其中一页，手指点在一行记录上：
“用于‘龙鳞’装甲边缘涂层的Z-7型特种消音碳纤维，实验室月度计划消耗量是十二公斤，实际领用量是十五点三公斤。”
王浩眨眨眼：“多领了三公斤？可能是实验损耗或者备料嘛。”
“如果是普通的材料，有可能。”赵工摇头。
“但Z-7碳纤维不同。这东西的制备工艺极其复杂，成品率低，目前全国只有三个实验室能小批量生产。”
“我们每月的配额是固定的十五公斤，多一克都没有。”
他顿了顿，翻开下一页：“更奇怪的是，这多出来的三公斤，是通过七次分散领用完成的。”
“每次领用量都在四百到五百克之间，刚好卡在‘实验补充申请’的免审批额度上限之下。”
“领用理由是‘涂层工艺优化测试’、‘新型粘合剂适配实验’等等，看起来合情合理。”
李阳坐直了身体：“分散领用，规避审批……这不像正常的研究行为。”
“确实不像。”赵工冷笑一声。
“我和李魁调取了这七次领用对应的实验记录。”
“其中四次，记录本上的签字和笔迹对不上；”
“两次，所谓的‘实验’根本没有在实验室的日程表上安排；”
“还有一次，领用人声称的‘新型粘合剂适配’，用的却是三个月前”就已经淘汰的老配方。”
陈光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敲击：
“‘烛龙’，调取特种材料实验室Z-7碳纤维相关所有电子记录、门禁数据、监控片段，进行交叉比对。”
几秒钟后，主屏幕上开始滚动数据。
“七次领用时间，分别发生在过去三十四天内的不同工作日。”陈光解读着数据
“领用人均为实验室助理研究员张明远，权限等级b级，符合规定。”
“但监控显示，其中五次领用时，张明远本人在其他区域进行常规实验，时间上有至少十五分钟的重叠无法解释。”
“门禁记录呢？”封言问。
“七次领用对应的材料室门禁刷卡记录……确实是张明远的工卡。”陈光顿了顿。
“但‘烛龙’的生物特征比对发现，其中三次刷卡时，门禁摄像头捕捉到的人脸特征与张明远数据库存档的匹配度只有百分之七十三。”
“属于‘可疑但不确凿’的范围。”
赵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密封袋，放在桌上。里面是几缕极细的黑色纤维，在灯光下泛着哑光。
“这是今天下午，我在材料室废料回收桶的角落里发现的。”赵工说。
“正常情况下，Z-7碳纤维的实验废料必须集中焚烧处理，绝不允许随意丢弃。”
“我检查了这批纤维的断面——不是实验切割产生的标准断面，而是……人为撕扯断裂的痕迹。”
他抬起眼睛，目光锐利：“有人在用实验的名义，少量多次地窃取Z-7碳纤维。”
“每次只拿一点点，混在正常损耗里，很难被发现。”
“但积少成多——这丢失的三公斤，足够别人做很多事了。”
会议室陷入短暂的沉默。
王浩吹了个泡泡，“啪”地一声破了：“好家伙，内鬼啊？搁这跟咱玩无间道呢？”
“不止是内鬼。”封言缓缓走到会议桌主位。
“Z-7碳纤维是‘龙鳞’装甲声学隐身的核心材料之一。”
“对方不惜暴露风险也要搞到这个，说明他们的目标已经很明确了——不惜代价也要破解我们的装甲技术。”
他看向陈光：“张明远现在人在哪里？”
“十五分钟前打卡下班，目前定位显示正在员工宿舍区。”“烛龙”的合成音回答道，“需要采取行动吗？”
“不。”封言摇头，“现在抓他，最多抓住一个被收买的小角色。”
“我们要知道他背后是谁，材料送到了哪里，对方还想得到什么。”
他环视众人：“从今天起，龙吟进入‘堡垒状态’。”
“所有对外通讯进行二级加密，内部网络启动白名单制，非必要端口全部关闭。”
“陈光，‘烛龙’的主动防御网络升级优先级提到最高。”
“已经在做了。”陈光点头，“‘静默之墙’全频段电磁监控模块将于两小时后上线。”
“开源，能源管网加装谐波分析和异常注入探测装置。我要知道每一度电的去向。”
“明白，硬件今晚就能部署完毕。”
“李阳，护卫队的日常巡逻路线改为随机动态模式，重点区域增加‘昆虫’侦察单元布防密度。”
“收到。”
封言最后看向赵工：“赵老，材料安全这一块，您是定海神针。”
“我需要您和李魁继续深挖，搞清楚对方到底偷了多少东西，还打算偷什么。”
“但记住——不要打草惊蛇。”
赵工合上笔记本，微微颔首：“我知道该怎么做。”
“这些偷材料的，手法再高明，总会在工艺细节上留下痕迹。”
“他们以为拿走纤维就够了？真正的门道，在怎么把这些纤维变成装甲。”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那是老匠人面对仿冒者时独有的自信。
“我会给他们准备一些……特别的‘样品’。”
会议结束，众人散去。
封言独自留在会议室，看着窗外愈发深沉的夜色。
高原上的碾压性胜利，果然如预料般引来了觊觎。
只是没想到，对方的动作会这么快，这么准。
他调出内部通讯录，找到了“张明远”的档案。
二十六岁，材料学硕士毕业，入职一年半，工作评价良好，无不良记录。
很普通的背景，很标准的履历。
是什么让他选择了背叛？
钱？威胁？还是某种被精心包装的“理想”？
封言关闭档案，目光投向研究院远处那片灯火通明的特种材料实验楼。
在那里，赵工和李魁应该已经开始布置他们的“陷阱”了。
而就在同一时刻，龙吟研究院三公里外的一处民用通讯基站顶端，一个伪装成信号放大器的黑色盒子内部，一枚指甲盖大小的存储芯片。
正以极低的功率，将过去两小时内捕捉到的、经过筛选的电磁信号片段，压缩加密后发送向某个位于公海区域的卫星中继站。
信号发送完毕，盒子内部的微型高温烧蚀装置启动，将芯片和电路板熔成一团无法辨认的焦炭。
夜风吹过基站，带走最后一丝余热。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