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路比上山时更难走。晨露被阳光晒得半干，青石台阶上滑腻腻的，混着被踩碎的青苔，稍不留神就会打滑。李青走在最外侧，青铜剑的剑尖时不时往石缝里探，试探着虚实，道袍下摆被路边的荆棘勾出了几个小口子，白梅胎记在布料下若隐隐现，透着股不安的暖意。
黄大仙蹲在他肩头，耳朵警惕地竖着，时不时对着前方的弯道龇牙。小家伙的鼻子比谁都灵，自从过了半山腰，它就一直躁动不安，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吼，像是闻到了什么熟悉的腥气。
“青小子，你看那前面是不是有动静？”老周突然停下脚步，抱着小花的手紧了紧。他指着前面的弯道，那里的树丛晃动得厉害，不像是山风吹的，倒像是藏着人。
云逍立刻示意众人停下，桃木剑横在胸前，眼神锐利如鹰：“是往生教的人。”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听脚步声，至少有几十个。”
清玄的拂尘瞬间绷直，丝线末梢指向弯道后的阴影：“他们穿着茅山道袍，想扮成自己人偷袭。”她的指尖捏着张符咒，随时准备出手，“而且，他们身上有百鬼幡的邪气，和昨夜雾里的一模一样。”
苏荣将药箱往身后挪了挪，从里面摸出把银质的手术刀——这是她除了银针外最顺手的武器，锋利的刀刃在阳光下闪着寒光：“他们的步伐很奇怪，像是被人操控的傀儡。”
话音未落，弯道后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几十个穿着茅山道袍的人影涌了出来。他们的道袍浆洗得很新，甚至比李青身上的还挺括，可脸上的神情却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双目圆睁，瞳孔全是黑色，看不到一点眼白，嘴角挂着僵硬的笑容，像是被人用线牵着的木偶。
“拦住他们！”为首的教徒嘶吼着，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他举着把桃木剑冲过来，剑身上刻满了扭曲的邪咒，与茅山正统的符咒截然不同，透着股阴邪之气。
“是被百鬼幡的邪气操控了！”玄清道长的桃木拐杖往地上一顿，杖身的符咒瞬间亮起金光，“他们的三魂七魄被压制，只剩下行尸走肉！”
教徒们蜂拥而上，桃木剑劈头盖脸地砍来，招式杂乱无章，却带着股不怕死的狠劲。李青举剑格挡，青铜剑与桃木剑碰撞，发出“铛”的一声脆响，震得他手臂发麻。他借着格挡的力道后退半步，余光瞥见那教徒的后颈——那里贴着张黄符，符纸边缘发黑，像是被烟火熏过。
“小心他们的后颈！”李青大喊着提醒众人，同时侧身避开另一个教徒的攻击，剑尖顺势往对方后颈挑去。可那教徒像是毫无痛感，被剑尖划破皮肤也不躲闪，只是机械地挥舞着桃木剑。
老周抱着小花，腾出一只手抓起路边的块石头，朝着最近的教徒砸去。石头砸在对方额头上，发出“咚”的闷响，可那教徒只是晃了晃，依旧往前冲。小花吓得缩在老周怀里，却还是鼓起勇气尖叫：“坏蛋！不许欺负我爷爷！”
“让开！”老周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巴掌大的醒木——这是他年轻时在戏班打杂时学的，本是用来拍桌子提神的，后来跟着李青等人走南闯北，倒成了防身的物件。他将醒木举过头顶，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朝着旁边的岩壁连敲三下！
“咚！咚！咚！”
三声脆响在山谷里回荡，像是闷雷滚过，震得人耳膜发疼。更奇的是，随着醒木的敲击声，一段晦涩的咒语从老周嘴里念了出来——那是他从清玄道长那里学的“破邪咒”，本以为记不牢，没想到情急之下竟一字不差地念了出来：“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
咒语声混着醒木的余韵，形成一股无形的力量，朝着教徒们席卷而去。那些被邪气操控的教徒像是被重锤击中，纷纷捂着头惨叫起来，动作变得迟缓，眼神里的黑瞳孔也褪去了些，露出点眼白，像是有了片刻的清醒。
“就是现在！”云逍抓住机会，桃木剑如同游龙，在教徒们之间穿梭。他的动作快如闪电，剑尖精准地挑向每个教徒的后颈，将那些黄符一张张挑落。黄符落地的瞬间，立刻冒出黑烟，发出“滋滋”的响声，像是被火烧着了。
李青也跟着效仿，青铜剑的剑尖挑起一张黄符，借着阳光细看——符纸上除了扭曲的邪咒，还画着一行小字，竟是赵玄阴的生辰八字！
“他们用赵前辈的八字控魂！”李青心头一震，“这是想用前辈的命格压制这些教徒的魂魄！”
玄清道长闻言，拐杖猛地往地上一跺：“阴无常好狠的心！赵玄阴的八字属纯阳，本是破邪的命格，却被他用来炼傀儡，这是要彻底玷污师弟的道骨！”他的声音里带着愤怒，拐杖挥舞间，金光四射，将剩下的几个教徒逼退。
清玄的拂尘甩动，丝线卷住最后几张黄符，轻轻一扯，那些符纸便飘落在地，化作黑烟消散。失去黄符的操控，教徒们像是被抽走了骨头，纷纷瘫倒在地，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嘴里发出微弱的呻吟，显然是魂魄受到了重创。
“他们还有救吗？”苏荣蹲下身，探了探最近一个教徒的鼻息，发现还有气，赶紧从药箱里掏出银针，往对方的人中、合谷等穴位扎去。银针入体，那教徒猛地咳嗽起来，眼白渐渐恢复了正常，只是眼神依旧迷茫，像是刚从噩梦中醒来。
“能救，但需要时间调养。”苏荣拔出银针，眉头微蹙，“他们的魂魄被邪气侵蚀得厉害，得用安神的草药慢慢温养，还得配合符咒驱散余邪。”
老周抱着小花，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教徒，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这些人看着也不像坏人，怎么就被妖人给骗了？”
“往生教最擅长蛊惑人心。”玄清道长叹了口气，用拐杖指着瘫在地上的教徒，“他们中有些是被胁迫的，有些是被利益引诱的，还有些……是当年被百鬼幡害死的人的亲属，被阴无常骗说能复活亲人，才甘愿被操控。”
李青捡起一张被挑落的黄符，符纸上的邪咒已经模糊，但赵玄阴的生辰八字依旧清晰。他想起日记里那个为了救师姐而不顾一切的少年，想起玄清道长说的“作恶就是作恶”，心里五味杂陈——赵玄阴或许从未想过，自己的八字有一天会被用来害人。
“阴无常这么做，不仅是为了截杀我们。”云逍的目光落在远处的泰山方向，“他是想用赵前辈的八字引动封禅台的阴煞，毕竟……百鬼幡本就是赵前辈所炼，他的命格与幡旗气息相通。”
众人的心都是一沉。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接下来要面对的，恐怕不只是往生教的教徒，还有被赵玄阴命格引动的、更强大的阴煞。
“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清玄的拂尘指向山下，“这些教徒醒来后，说不定还会被操控，留在这里太危险。”
玄清道长点头，对着地上的教徒们默念了一段清心咒，才转身道：“走吧。把醒木给我，老周，你的破邪咒念得不错，说不定后面还用得上。”
老周赶紧把醒木递过去，挠着头嘿嘿笑：“还是道长教得好。”
众人继续下山，脚步比之前更快了。经过那些瘫倒的教徒时，李青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他们中有的年纪和他差不多，有的已经头发花白，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或沧桑，若不是被邪术操控，或许此刻正在家里陪着妻儿，或是在田里劳作。
山风穿过山谷，带来远处的鸟鸣，却驱不散空气中残留的腥气。李青握紧了手中的青铜剑，又摸了摸怀里的护身符，符纸上三位师弟的骨灰似乎在发烫，像是在提醒他——他们所做的一切，不仅是为了阻止阴无常，也是为了救下这些被邪术裹挟的无辜之人。
走到山脚时，黄大仙突然对着路边的一棵老槐树龇牙。李青顺着它的目光看去，只见树洞里藏着个小小的布包，像是刚被人塞进去的。他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掏出布包，打开一看，里面竟是半张地图，画着泰山附近的地形，其中一处用红笔圈了起来，旁边写着三个字：“凤仪班”。
“是凤仪班的位置！”李青的心跳得飞快，“赵玄阴的幻像说，凤仪班的老班主知道姑母的事！”
云逍凑过来看了看地图，眉头微蹙：“这地图太新了，像是刚画好的。说不定是阴无常故意留下的，想引我们去凤仪班。”
“就算是陷阱，我也得去。”李青将地图折好，塞进怀里，眼神坚定，“我要知道真相，不管是姑母的事，还是玉麒麟的事。”
玄清道长看着他，点了点头：“也好。凤仪班离封禅台不远，顺路去看看也好。只是要多加小心，阴无常既然敢设局，就一定布下了天罗地网。”
夕阳西下，将众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他们沿着山脚的小路往凤仪班的方向走去，身后是巍峨的泰山，封禅台的黑雾在暮色中显得愈发浓重，像是一头蛰伏的巨兽，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而李青怀里的地图，红笔圈住的“凤仪班”三个字，在暮色中透着股诡异的红光，像是在无声地召唤，又像是在发出警告。前路究竟是真相，还是更深的陷阱？谁也说不准。
只有脚下的路，还在延伸，引着他们走向未知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