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叶四十六年的深秋,寒意渐浓。宇智波族地内的银杏树披上金黄,落叶如同碎金铺满小径,踩上去发出沙沙的轻响,更添几分寂寥。止水外出任务尚未归来,宅邸内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沉寂,只有鼬清脆的读书声或摆弄手里剑时的细微声响,偶尔打破这份宁静。
鸦狩六岁的心,却不再像从前那样安于这片被高墙围起来的天地。止水带来的外界信息,那次短暂的出门购买三色丸子的经历,以及内心深处对“改变”和“守护”的渴望,都像羽毛般轻轻搔刮着他,让他对外面那个更广阔、更复杂的世界产生了难以抑制的好奇。
他总是安静地听完止水讲述的任务见闻,将那些地名、人物、事件默默记在心里。他开始更加留意美琴和富岳低声交谈时泄露的零星词汇,试图拼凑出木叶权力结构的模糊图谱。他知道,仅仅依靠他人的转述和族地内有限的视角,是无法真正理解这个世界,也无法获得足以守护重要之物的力量和智慧的。
一个念头,开始在他心中悄然生根——他需要亲自去看,去听,去感受。
机会来自于富岳日益繁忙的事务和美琴偶尔需要集中精力处理族内女性事务的时段。他们对鸦狩的乖巧和低调已经形成了习惯性的信任,加之鼬异常早慧且安静,不需要时刻看顾,这使得鸦狩能够找到一些短暂的空隙。
他的第一次独自“探险”,紧张得手心冒汗。他挑选了一个午后,确认美琴在书房忙碌,鼬正在午睡,佣人们也在休息。他像一只灵巧的猫,凭借对宅邸巡逻规律的熟悉和日益精湛的潜行技巧,其实多半是和止水玩闹时学来的,然后悄无声息地溜出了侧门,融入了族地边缘的阴影里。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既有冒险的刺激,也有对未知的恐惧。他拉低额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显眼,沿着记忆中路线的反方向,朝着族地更边缘、靠近木叶主街区的地方潜行。
他不敢走大路,只在僻静的小巷和屋顶之间移动。写轮眼在必要时悄然开启一瞬,帮助他洞察前方的查克拉波动和视线死角,避开可能的族人。这双眼睛,成了他探索世界最隐秘的利器。
第一次的成功,大大鼓励了他。自此,只要找到机会,他就会进行这种短暂的、仅限于族地外围区域的探索。时间不长,有时只有十几分钟,但他却像一块干涸的海绵,贪婪地吸收着外界的一切。
他看到了许多止水口中提过、却从未亲眼见过的人。
他看到过一个穿着绿色紧身衣、眉毛浓密得惊人的少年,正在河边进行着夸张到近乎自虐的体能训练,一边做俯卧撑一边大喊着“青春就是永不言弃!”。那蓬勃到近乎刺眼的活力和坚持,让躲在树后的鸦狩感到一种莫名的震撼。那是迈特凯,止水说过,一个不会忍术幻术、却将体术修炼到极致的热血笨蛋。
他看到过嘴里叼着千本、一副懒散不良少年模样的猿飞阿斯玛,正和几个朋友勾肩搭背地说笑着走过,谈论着关于“玉”的未来之类的话题,眼神里却有着不同于外表的认真。
他甚至远远地、惊鸿一瞥地看到过那个被称为“三忍”之一的大蛇丸。苍白的皮肤,金色的蛇瞳,浑身散发着一种冰冷、神秘而令人极度不安的气息。他只是安静地走在街道的另一边,周围的人群却仿佛无形中为他让开了一条路,投向他的目光充满了敬畏、恐惧和好奇。鸦狩仅仅是被那目光无意中扫过,就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窜起,立刻将自己隐藏得更深。那是与团藏不同的、另一种层面的危险感觉。
他还看到过秋道丁座抱着巨大的薯片袋子吃得开心,看到过奈良鹿久打着哈欠似乎永远睡不醒,看到过山中亥一温柔地陪着女儿买花……
这些鲜活而各异的身影,与他族地里那些大多表情严肃、背负着沉重命运的宇智波族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木叶村,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和多彩,既有阳光下的生机,也有阳光照不到的阴影。
当然,他最常留意,也最心情复杂的,还是关于旗木家和水门班的消息。
他曾数次绕远路经过旗木宅附近。有时能看到旗木朔茂在院子里打理花草,神情平静,却依旧带着一丝历经风霜后的落寞。他曾鼓起最大的勇气,在一次朔茂恰好抬头望向街角时,没有立刻躲开。朔茂看到这个陌生的、黑发黑眸的宇智波孩子,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对他温和地点了点头。那一刻,鸦狩的心脏因紧张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欣慰而剧烈跳动,他慌忙低下头,快步走开了。救赎是有意义的,至少,那个人还活着,还能享受片刻的安宁。
他也曾远远看到过水门班执行完任务归来。卡卡西依旧走在最前面,面无表情,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带土则在一旁喋喋不休,时而沮丧时而亢奋。琳温柔地笑着,偶尔调解两句。水门走在最后,目光扫过街道,似乎总能敏锐地察觉到很多细节,包括躲在远处屋顶阴影下的鸦狩。但水门从未点破,只是在那湛蓝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若有所思的神情,便移开了目光。
这些观察,让鸦狩对世界的认知不再局限于止水的描述和族内的偏见。他渐渐明白,村子与家族的矛盾,并非简单的善恶对立,其中掺杂了太多的历史积怨、权力博弈和相互间的不信任。而像水门、凯、阿斯玛这样的人,他们似乎代表着木叶另一种不同的、更加鲜活的可能。
每一次偷偷外出,都像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回去后,他会将所见所闻默默消化,思考。他的眼神变得更加沉静,也更加深邃。
而无论在外面看到了什么,每次回到宇智波大宅,看到那个安静地坐在回廊下等他,即使鸦狩从未明说,鼬似乎总能感应到他大概回来的时间,看到那个小小身影时,鸦狩的心都会变得异常柔软。
鼬不会问他去了哪里,只是在他坐下时,默默地将自己看到的有趣的绘本推到他面前,或者将自己碟子里舍不得吃的点心分他一半。有时,他会抬起清澈的眼睛看着鸦狩,轻声问:“外面,有趣吗?”
鸦狩会点点头,斟酌着用词,挑一些不那么沉重、甚至有趣的事情讲给鼬听,比如凯那夸张的训练,或者秋道丁座巨大的零食袋。鼬会安静地听着,偶尔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极浅的笑容。
这种无声的分享和陪伴,成了他们之间最新的默契。鸦狩探索着外面的世界,然后将筛选过的、相对美好的部分,带回给这个被高墙保护着的、他最重要的弟弟。
他知道这样做有风险,但他无法停止。探索的欲望和对真相的渴望,一旦被点燃,便难以熄灭。这不仅仅是为了满足好奇心,更是为了——正如止水所说——守护他想守护的东西。他需要真正理解他所要面对的是什么。
深秋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枝桠,洒在并肩坐在回廊下的两个孩子身上。一个沉静地讲述着外面世界的零星碎片,一个安静地聆听,眼神专注而充满依赖。
金色的落叶在他们身边缓缓飘落,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缓慢而温柔。高墙依旧存在,阴影依旧潜伏,但在这方小小的回廊下,温暖与羁绊在悄然生长,如同悄然积蓄的力量,等待着破土而出的那一天。
鸦狩的视野,正在一点点拓宽。而他与鼬之间,那种超越言语的、深刻入微的联系,也在每一次短暂的分别与重聚中,变得更加不可分割。
(第十五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