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十年转眼过去。
曾经的李相夷,如今已化名李莲花。
碧茶之毒的长期侵蚀,早已磨去了他曾经惊才绝艳的容貌与一身傲骨。
现在的他,脸色苍白,身形瘦削,总带着几分病气,偶尔忍不住低声咳嗽,看起来完全是个文弱书生的模样,与当年那个名震天下的四顾门门主判若两人。
这一次,他和方多病,以及化敌为友的笛飞声,一同来到薛玉镇的采莲庄,只为调查一桩离奇命案。
庄内气氛压抑,案件扑朔迷离。
李莲花凭借过人的智慧和仅存的微弱内力,仔细勘察现场、梳理线索。
方多病在一旁说个不停,时而冒出些天马行空的想法,时而又担心起李莲花的身体。
笛飞声大多沉默地站在一旁,手臂交叠,锐利的目光扫视四周,始终保持着警觉。
他们三人全心投入案件的推理,并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回廊阴影里,一道清冷的目光已经注视了他们很久。
那是个穿着素色长裙的女子,半张脸被轻纱遮掩,只露出一双沉静的眼睛。
她的目光穿过人群,久久地落在那个看起来病弱的书生——李莲花身上。
她的眼神非常复杂。
起初是难以置信的惊愕和试探,像是在确认什么,随后涌上来的,是铺天盖地的心疼和酸楚。
看见他如今的样子,她的手在袖中微微发抖,但到最后,所有情绪都被一种深沉痛惜所取代。
她看得太专注,周身气息不自觉地波动了一瞬。
正是这细微的变化,立刻触动了笛飞声敏锐的直觉。
他猛地转头,目光射向回廊阴影处,瞬间锁定那个面带轻纱、身影模糊的女子。
那女子反应极快,在笛飞声看来的那一刻,她就像受惊的蝴蝶,倏然转身,迅速隐入更深的暗处,速度快得惊人。
笛飞眉头一紧,下意识向前半步,周身透出戒备。
“怎么了?”方多病察觉他的异常,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却只看到空荡的回廊和几个下人。
李莲花也缓缓抬起头,轻咳一声,低声问:“发现什么了?”
笛飞声收回目光,沉默片刻,最终只摇了摇头,语气依旧冷硬:“没什么,一只躲人的鸟罢了。”他并未说出疑虑。
那女子消失得太快,气息也收敛得干净,无从追起。
更重要的是,他瞥见了她看李莲花的那一眼——里面的情绪太复杂,不像带有恶意,反而有种难以言说的熟悉。
此事不简单,但他选择暂时不提。
而此时的李莲花,身心都被碧茶之毒和复杂的案情占据,完全没有察觉到那道穿越了十年光阴的目光。
夜色渐深,采莲庄客房内。
李莲花蜷缩在床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
连日奔波,加上白天查案时动用了仅存的内力,再次引发了他经脉中蛰伏的碧茶之毒。
一股阴冷的气息自心脉爆发,窜向全身,所过之处经脉如被撕裂冻结。
剧痛远超常人能承受的极限,他死死咬住下唇,苍白的唇上渗出血痕,额头布满冷汗,却一声也喊不出来。
意识在痛苦中逐渐模糊,眼前发黑,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陷入黑暗。
就在他几乎要昏过去的边缘,房门被轻轻推开一道缝,一道纤细的身影无声地闪入屋内,迅速关上门。
来人脚步极轻,却行动利落,她径直走到床前。
李莲花视线模糊,只依稀看到一个朦胧轮廓,却闻到一丝极淡的冷香,混在浓重的药味之间。
那人俯下身,一只手轻轻托起他汗湿的脸,另一只手将一枚圆润冰凉的药丸迅速送入他口中。
那药丸带着奇特的苦涩和药香,但更明显的,是一股血腥气。
药丸入口即化,一股温和却充满生机的暖流瞬间涌向喉咙,竟然勉强压下了一丝肆虐的毒,让他得以喘过气,眼神也清明了一些。
然而就在这一刻——
“什么人!”一声低喝在门口响起。
房门被刚猛的劲气轰然震开!
笛飞声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面色冷峻,目光凌厉地锁定了床前那个正要离开的纤细身影。
他果然没猜错!白天的窥视绝非偶然!
笛飞声二话不说,身形一动,快如闪电,五指成爪直取那神秘女子的肩部,意图一举擒住。
女子反应极快,几乎在笛飞声出声的同一刻,她便如一片轻叶向后飘退,险险避开那一击。
面纱之上,那双眼中闪过一瞬惊惶,却没有杀气,只有不愿纠缠的急切。
她足尖一点,身形灵巧一转,便要向窗口跃去。
“想走?”笛飞声冷哼,攻势更急,掌风呼啸,瞬间封住了她的所有退路。
他倒要看看,这个深夜潜入、举动蹊跷的女子,到底是什么人。
床上,李莲花艰难地喘着气。
刚才那枚药似乎暂时稳住了他体内的毒性,让他恢复了些许神智。
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他看清了正在交手的两人,尤其是那个闪避却始终不愿正面迎战的纤细身影……
虽然看不见脸,但那身形、那闪避的步法、还有空气中若有似无的药香……
一个尘封了十年、几乎被他遗忘的名字,带着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猛地撞入他的脑海。
怎么会是她?
她怎么会在这里?
那药……又是怎么回事?
无数疑问和剧烈的情绪冲击着他本已脆弱的心神,让他一时怔住,忘了呼吸。
眼看那女子在笛飞声猛烈的攻势下节节后退,即将被制住——
李莲花用手臂艰难撑起上身,朝着笛飞声急声道:“住手!快住手!”
笛飞声闻声,攻势骤然一停。
他收手回身,眉头紧锁看向李莲花,眼中带着不解和审视:“你认识她?”他并未完全放松警惕,目光仍牢牢锁着窗边那个微微喘息的神秘女子。
李莲花急促地喘了几口气,额上冷汗直流。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望向那道身影,眼神复杂到了极点——震惊、疑惑、担忧,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痛苦。
尽管对方面纱遮脸,尽管十年过去,尽管她比记忆中更加清冷沉默……但那双眼睛、那熟悉的感觉,绝不会错。
“令……”他几乎下意识想叫出那个名字,声音却卡在喉咙里,干涩得发不出声。
他猛地咳嗽起来,每一声都牵扯着心脉剧痛,脸色更加苍白。
女子站在窗边,看见李莲花痛苦的样子,眼中清晰闪过一丝心疼与焦急,不自觉地向前迈了半步,却又猛地停住,迅速移开视线,仿佛不愿被他认出,更不愿相认。
笛飞声将两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疑团更大。
他看了看李莲花明显认识对方却情绪激动的样子,再回想那女子诡异的行径和那枚药,沉声问:“李莲花,这到底怎么回事?她是谁?刚才给你吃了什么?”
李莲花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呼吸仍不稳。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已强压下诸多情绪,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一种笛飞声看不懂的情绪。
他对着笛飞声,极其艰难地摇了摇头,声音低哑:“……是故人,让她走吧。”
“故人?”笛飞声挑眉,显然不信这么简单。
什么样的故人会深夜潜入,喂下那种奇怪的药?而且李莲花的反应,根本不像寻常故人重逢。
女子听到李莲花的话,身体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垂下的手悄悄握紧。
“让她走。”李莲花重复道,语气几乎带着请求,目光却仍紧紧盯着女子,仿佛有千言万语堵在心中,最终却只化作一句,“……多谢赠药,这里的事……与你无关,别再涉险了。”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缓慢而沉重,带着明显的疏远和驱赶意味。
女子猛地抬头看他,眼中闪过一丝痛楚。
但她也不再犹豫,只是深深看了李莲花一眼,像是要把他此刻的样子刻在心里,随即转身一跃,无声地掠出窗外,随即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中。
笛飞声本能地想追,却被李莲花用眼神死死拦住。
“李莲花!”笛飞声语气带着怒意,“你最好给我个解释!那药……”
“那药暂时压住了我的毒,”李莲花打断他,疲惫地倒回枕上,闭上眼,仿佛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别的……别再问了。”
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一种拒绝再谈的疲惫。
笛飞声看着他这样子,再想起那女子离去前最后那一眼复杂的情绪,终究冷哼一声,没再追问。
但他心里清楚,李莲花和这个神秘女子之间,一定藏着极深的、不愿被外人知晓的过往。
而此刻的李莲花,紧闭双眼,袖中的手却死死握紧,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那熟悉的冷香,那枚药丸……
崔令容,你究竟……做了什么?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