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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其他类型 > 清漪传 > 第154章 凤血玄黄(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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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门关守备府邸的临时病房内,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浓重的药味混杂着血腥气,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赵擎躺在简陋的军榻上,面色灰败如金纸,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唯有胸膛极其轻微的起伏,证明着生命仍在与那霸道的箭毒顽强抗争。薛神医并几位军中医官围在榻前,施针用药,额上汗珠滚落,神色前所未有的严峻。那支淬了“赤焰修罗散”的狼牙箭造成的创伤,远比肉眼所见更深,毒性已随血脉侵入心脉,若非赵擎内力深厚远超常人,此刻早已气绝。

我屏退左右,只留薛神医与两名绝对心腹的药童在侧。高德忠奉命取来的那个紫檀木盒,就放在我手边的矮几上,盒盖紧闭,却仿佛散发着无形的寒意。先帝密信中那句“至亲心头热血,或有一线生机”如同魔咒,在我脑中反复回响。至亲……赵擎的至亲何在?其父母早亡,兄弟皆战死沙场,妻室……他至今未娶。这“至亲之血”,从何而来?难道先帝所指,并非血缘之亲,而是……心意相通、命运与共之人?

这个念头如同惊电划过脑海,让我浑身一颤。我与他,算吗?他是戍边大将,我是深宫太后,身份云泥之别。可这些年,风雨飘摇中,是他一次次在关键时刻给予支持,北疆鏖战,玉门关血染征衣……若论心意相通,共担国运,这满朝文武,还有谁比他更堪此称?

“薛神医,”我的声音因紧张而微微沙哑,“先帝手札中提及的‘心头热血’之法,除了至亲,可还有他解?或……对献血之人,有何特定要求?”

薛神医擦拭着银针的手一顿,抬眼望我,目光复杂,沉吟片刻,方低声道:“回娘娘,古籍所载,语焉不详。只言‘心血相连,气脉相通’者,其血或可引动伤者自身生机,中和奇毒。至于何人方算‘心血相连’……臣……臣实不敢妄断。且此法凶险,取血者若心力不足,或……亦有性命之虞。”

心血相连,气脉相通……性命之虞……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我心上。我看向榻上气息奄奄的赵擎,他紧蹙的眉峰,苍白的唇色,无一不在诉说着生命正在飞速流逝。若再迟疑,恐怕……

“若……以本宫之血试之,可有几分把握?”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平静得近乎诡异。

“娘娘!”薛神医骇然失色,扑通跪地,“万万不可!凤体关乎社稷,岂容损伤!若有不测,臣万死难赎!此法虚无缥缈,臣……臣宁愿另寻他法!”

“另寻他法?”我惨然一笑,“薛神医,你我都清楚,还有时间吗?还有比‘七心海棠’更对症的‘他法’吗?难道要本宫眼睁睁看着他……看着为大周流尽最后一滴血的忠臣,就此……”

后面的话,我哽在喉头,无法说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痛楚与决绝,如同藤蔓般紧紧缠绕住我的心脏。我知道,这或许是一场豪赌,赌上我的健康,甚至性命。但若我不赌,他必死无疑。国难思良将,朝中能如他一般忠心耿耿、能力卓绝的统帅,还有谁?他若亡故,北疆谁守?吐蕃狼子,谁人能制?这刚刚稳住些许的江山,岂不是又要倾覆?

我不能让他死。于公于私,都不能。

“准备吧。”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冰冷的清明,“取血需要何物?如何操作?你只管说来。若有差池,本宫恕你无罪。”

薛神医老泪纵横,连连叩首:“娘娘三思!娘娘三思啊!”

“这是懿旨!”我语气陡然转厉,“即刻准备!”

薛神医见我心意已决,知再难劝阻,只得颤声应道:“臣……臣遵旨。需……需玉碗一只,金针三枚,取血……取心口一寸下,三寸深处之血,三滴即可……需以纯阳内力逼出,即刻喂服……”

心口之血!我心口一紧,却并无退缩。纯阳内力?我虽习武,内力却非至阳一路……等等,先帝所遗那套养生气功,中正平和,或许……

“挽月,”我唤道,“去将本宫随身锦盒中那支羊脂玉碗取来。再传本宫口令,封锁此院,任何人不得靠近,违令者,斩!”

“是!”挽月含泪应下,匆匆而去。

片刻后,一切准备停当。屋内只剩下我、薛神医和昏迷的赵擎。挽月与高德忠守在门外,如临大敌。

我解开衣襟最上方的盘扣,露出锁骨下方一小片肌肤。薛神医手持金针,手抖得厉害。

“薛神医,稳住。”我平静道,“本宫的命,和靖安侯的命,此刻都在你手上。”

薛神医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看准位置,手中金针快如闪电般刺入。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我闷哼一声,咬紧牙关。随即,运起先帝所传的那套温和内力,缓缓逼向心脉。一股灼热感随之升起,伴随着针孔处难以忍受的胀痛。豆大的汗珠从我额头滚落。

一滴,两滴,三滴……鲜红中隐隐带着一丝淡金色的血液,滴入洁白的玉碗中,散发出一种奇异的、略带馨香的气息。

“够了!娘娘!”薛神医迅速起针,用早已备好的极品金疮药按住伤口,手法娴熟地包扎好。

我眼前阵阵发黑,强撑着将玉碗递给他:“快……喂他服下……”

薛神医不敢怠慢,小心翼翼扶起赵擎的头,将三滴心头血渡入他口中。

血已喂下,接下来便是漫长的等待。我靠在椅背上,只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空,心口处隐隐作痛,眼前景物微微旋转。薛神医紧张地观察着赵擎的反应,不时为他诊脉。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息都如同一年般漫长。榻上的人依旧毫无声息。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难道……赌错了?这虚无缥缈的法子,根本无用?还是我……并非他那“心血相连”之人?

就在绝望即将吞噬我的那一刻,薛神医突然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脉象!娘娘!侯爷的脉象……好像……好像有力了一丝!”

我精神一振,挣扎着起身凑到榻前。果然,赵擎原本微弱得几乎摸不到的脉搏,似乎真的强劲了一分,虽然依旧紊乱,但那代表生机的跳动,清晰可辨!他灰败的脸色,也似乎透出了一丝极淡的血色。

“有效!真的有效!”薛神医喜极而泣,“娘娘!侯爷有救了!”

我长长舒了一口气,浑身虚脱般坐回椅中,这才感到心口那被强行取血的伤口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痛楚,眼前一黑,几乎晕厥过去。挽月连忙上前扶住我,喂我服下一颗薛神医提前准备的护心丹。

“娘娘,您消耗过大,需立刻静养!”薛神医焦急道。

我摇摇头,目光依旧紧紧锁在赵擎脸上:“本宫无妨……守着他……等他醒来……”

或许是心头血起了作用,或许是赵擎强大的求生意志,又或许是薛神医的医术高明,接下来的几个时辰,赵擎的情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呼吸逐渐平稳,脉搏越来越有力,虽然依旧昏迷,但任谁都看得出,他已脱离了最危险的时刻。

天色微明时,我终于支撑不住,在挽月的再三恳求下,被扶到隔壁厢房暂歇。临睡前,我叮嘱高德忠,一旦赵擎苏醒,立刻叫醒我。

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梦境光怪陆离。时而梦见父亲沈墨在战场上浴血厮杀,时而梦见端嫔在荷花池边对我凄然微笑,时而又梦见先帝萧景琰在黑暗中对我喃喃嘱咐“匣开惊天”……最后,梦境定格在赵擎浑身是血,却对我露出一个释然笑容的画面……

“娘娘!娘娘!”高德忠的声音将我惊醒。

我猛地坐起,心口一阵抽痛:“可是靖安侯醒了?”

“回娘娘,侯爷还未醒,但薛神医说脉象已稳,最迟傍晚必醒。是……是铜匣有动静了!”高德忠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

铜匣?我心头一跳,立刻起身:“怎么回事?”

“奴才按娘娘吩咐,仔细检查铜匣,发现在底层绒布下,有一处极其细微的机括!奴才斗胆,尝试拨动,那底层竟……竟弹开了!里面还有一夹层!”高德忠双手奉上那个紫檀木盒。

我接过木盒,果然发现底层比看上去要厚。轻轻拨开绒布,一个巧妙的暗格呈现眼前。里面没有书信,只有一枚非金非玉、触手温凉、刻满了奇异符文的黑色令牌,令牌背面,是一个狰狞的鬼首图案。此外,还有一张薄如蝉翼、材质特殊的绢帛,上面用某种暗红色的颜料,绘制着一幅简陋却清晰的地图,地图中心标记着一个醒目的火焰图腾,旁边用古老的西域文字写着一个小字。

我虽不识西域文,但那火焰图腾,与赵擎军报中描述的吐蕃巫师黑袍上的标志,何其相似!这地图……莫非指向的是……

“快!去请军中通晓西域文字的书记官来!要绝对可靠之人!”我立刻下令,心中涌起惊涛骇浪。先帝留下的铜匣,竟然还藏着如此惊人的秘密!这地图指向何处?这令牌又有何用?难道……这与那西域魔教“拜火教”,与眼前的战事,有着直接的关联?

凤血已燃,玄黄泣泪。赵擎的生机出现转机,而更深的迷雾与更大的秘密,也随之浮出水面。我知道,真正的较量,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