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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其他类型 > 清漪传 > 第48章 棋局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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銮仪卫深夜搜宫的喧嚣与狼藉,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西偏殿一片死寂和满地疮痍。空气中弥漫着被打翻的脂粉香和一种冰冷的、铁器摩擦过的腥气。挽月颤抖着收拾着破碎的瓷片,春桃和秋杏小声啜泣,脸上写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我独坐桌前,指尖死死按着那副冰凉沉重的暖玉棋盘,仿佛它是这惊涛骇浪中唯一的浮木。高德忠最后那句“风雨将至,好自为之”的话语,如同警钟,在耳边反复回荡。

皇帝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他知道端嫔(或其他人)的行动,知道柳家的反扑,甚至可能……知道我手中握有足以颠覆柳家的证据!他派高德忠来,不是偶然,而是一种精准的干预,一种居高临下的掌控。他保下了我,也保下了棋盘中的秘密,但他没有取走证据,更没有立刻发作。他在等什么?是在权衡?是在布局?还是……在等待我主动交出这烫手的山芋,以此考验我的忠诚与价值?

这一夜,我几乎未曾合眼。棋盘暗格中的账册密信,像一团灼热的火炭,烙在我的心上。复仇的希望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如何将这证据递到皇帝面前,并能确保它发挥应有的作用,而不是被轻易压下甚至反噬自身,是比获取证据更加凶险的一步。

次日,宫中气氛愈发诡异。昨夜銮仪卫的动静显然没有完全瞒住,各种猜测和流言在宫人间隐秘流传,但表面上,一切却异常平静。贵妃依旧称病,长春宫宫门紧闭。皇帝照常临朝,仿佛无事发生。但这种平静,比任何喧嚣都更令人窒息,那是暴风雨中心眼般的死寂,预示着更猛烈的风暴即将来临。

就在我心神不宁、苦思对策之际,午后时分,高德忠竟再次悄然而至。他脸色平静如古井,仿佛昨夜那场冲突从未发生。

“沈才人,”他微微躬身,“皇上口谕,今日晚膳后,请才人携暖玉棋盘,至养心殿西暖阁见驾。”

我的心猛地一缩,几乎要跳出胸腔!来了!皇帝果然要动手了!在这个敏感的时刻,单独召见,还特意指明携带棋盘!这绝非简单的弈棋消遣!他是要摊牌了吗?是要我交出证据?还是……另有深意?

“臣妾领旨。”我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垂首应道。

高德忠深深看了我一眼,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那副棋盘,补充了一句:“皇上近日为国事操劳,心神耗损,才人……当知如何为君分忧。”说罢,便转身离去。

为君分忧?这话意味深长。是暗示我主动呈上证据?还是告诫我谨言慎行,莫要添乱?我握着棋盘边缘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今晚的会面,将决定一切。

晚膳我食不知味,草草用了些许,便让挽月帮我重新梳妆。我依旧选了一身素净的月白宫装,发髻简约,只簪着那支素银簪子,力求庄重而不失恭顺。那副暖玉棋盘被我仔细擦拭过,冰凉的温度透过指尖,直抵心房。

戌时初,我抱着棋盘,随着引路的小太监,一步步走向养心殿。夜色中的宫道漫长而寂静,红墙高耸,宫灯在风中摇曳,投下幢幢黑影,如同蛰伏的巨兽。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刀尖之上。

西暖阁内,灯火通明,却并不刺眼。皇帝萧景琰并未坐在书案后,而是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他今日穿着一身玄青色常服,未戴冠冕,少了几分朝堂上的凛冽威仪,却多了几分深沉的疲惫与难以揣度的寂寥。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龙涎香和书墨气息。

我跪下行礼,将棋盘轻轻放在一旁的地毯上:“臣妾参见皇上。”

“平身。”他转过身,目光落在我身上,平静无波,“坐吧。”

“谢皇上。”我起身,在他对面的棋枰前坐下,心跳如擂鼓。

内侍早已摆好棋具。萧景琰走到我对面坐下,指尖拂过温润的玉质棋盘,发出细微的摩挲声。“今日不想批阅奏章,想起许久未与才人对弈了。”他淡淡道,执起白子,随意地在星位落下一子。

我依言执黑,谨慎应对。棋局伊始,我心神不宁,落子僵硬,几乎完全是本能地跟随他的节奏。萧景琰的棋风依旧沉稳大气,但今日,似乎少了几分往日的凌厉攻势,更像是在随意布子,漫不经心。

暖阁内一片寂静,只有棋子落在枰上的清脆声响,和更漏滴答的单调节奏。熏香袅袅,时间仿佛变得粘稠而缓慢。这种平静,却比任何疾风骤雨都更令人难熬。我知道,弈棋只是表象,真正的交锋,在棋盘之外。

果然,在棋至中盘,一片看似平淡的布局中,萧景琰忽然落下一子,看似寻常,却隐隐切断了我一条大龙的联络。他抬起眼,目光深邃地看向我,语气平淡如闲谈,却字字千钧:“朕近日翻阅旧档,见永初七年漕运一案,卷宗记载,沈墨贪墨漕银,证据确凿,然其始终拒不画押,只言‘无愧于心’。才人……以为如何?”

来了!他终于提到了父亲!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指尖捏着的黑子几乎要滑落。我强迫自己稳住呼吸,垂下眼睑,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与惶恐:“臣妾……臣妾不敢妄议先父之事。父亲……父亲获罪,乃朝廷法度,臣妾身为罪臣之女,唯有感念皇上天恩,允臣妾入宫戴罪立功,岂敢再有非分之想。”我将姿态放到最低,绝口不提冤屈,只强调皇恩和自身罪责。

萧景琰凝视着棋盘,指尖轻轻敲击着枰面,发出规律的叩击声,每一声都敲在我的心弦上。“无罪于心……”他重复着这四个字,语气莫测,“有时,眼见未必为实,卷宗所载,也未必是真相全部。为君者,欲明察秋毫,亦非易事。”

我心中剧震!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暗示父亲可能蒙冤?还是在试探我对朝廷判决的态度?我伏下身,声音微颤:“皇上圣明烛照,洞察万物。臣妾愚钝,只知谨守本分,静待天时。”

“天时……”萧景琰咀嚼着这两个字,忽然转换了话题,目光扫过一旁的暖玉棋盘,“这棋盘,朕赏你有些时日了。可还顺手?”

我心中警铃大作!重点来了!他果然提到了棋盘!

“皇上赏赐,臣妾视若珍宝,日日拂拭,不敢有损。”我恭敬答道,心跳加速。

“哦?”他端起手边的茶杯,呷了一口,目光却依旧锐利,“朕听闻,昨夜西偏殿不甚安宁,这棋盘……可曾受到惊扰?”

我后背瞬间沁出冷汗。他是在问棋盘是否被搜查,更是在问证据是否安全!我该如何回答?承认棋盘有异?还是矢口否认?

电光火石之间,我做出了决定。不能直接承认,但也不能完全否认,必须给出一个模棱两可、却又暗含深意的回答。

“回皇上,”我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眼神努力保持平静,却透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后怕与委屈,“昨夜銮仪卫赵统领奉旨查宫,确实……确实惊扰了圣赐之物。幸得高公公及时赶到,言明此乃皇上亲赏,不容亵渎,方才保全。臣妾……臣妾感激不尽。”我巧妙地将话题引向高德忠的维护,既点出了棋盘曾被觊觎,又强调了皇帝的权威,同时避开了直接谈论棋盘本身是否有秘密。

萧景琰盯着我,良久,唇角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勾,那笑容淡得几乎看不见,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深邃。“保全了就好。”他放下茶杯,重新将目光投向棋盘,手指在棋枰上划过,“棋局如世局,有时,一子之差,满盘皆输。有时,看似死局,却暗藏生机。关键……在于执子之人,能否看到那一步活棋,又是否有魄力……落子无悔。”

他的话如同禅机,重重地敲在我的心上。他是在说棋,更是在说当前的局势!他看到了柳家的危局(死局),也看到了破局的希望(生机),他在问我,是否能看到那步“活棋”(证据),又是否有勇气“落子无悔”(交出证据,承担后果)!

我屏住呼吸,知道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我再次伏下身,以额触地,声音坚定而清晰,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皇上教诲,臣妾铭记于心。臣妾虽愚钝,亦知忠君事主,乃臣子本分。雷霆雨露,莫非天恩。臣妾……愿为皇上手中一子,纵粉身碎骨,亦无悔!”

这是我最大胆的表态!我明确表示愿意做他的棋子,听从他的安排,交出一切!我将自己的命运,完全交到了他的手中!

暖阁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能听到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和我自己如雷的心跳。萧景琰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伏在地上的我,目光复杂难辨。那目光中有审视,有权衡,或许还有一丝……极淡的欣赏?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起来吧。”

“谢皇上。”我起身,垂首而立,感觉浑身虚脱。

萧景琰没有再继续棋局,也没有再追问棋盘之事。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浓稠的夜色,淡淡道:“夜色已深,你回去吧。今日之棋,朕……记下了。”

“臣妾告退。”我深深一福,抱起那副沉重的棋盘,一步步退出了西暖阁。

走出养心殿,夜风拂面,我才发觉内里的衣衫已被冷汗完全浸透。刚才那场无声的交锋,耗尽了我的心力。皇帝最后那句“记下了”,究竟是何意?是认可了我的表态?还是……另有用意?

回到西偏殿,挽月迎上来,见我脸色苍白,担忧不已。我摆摆手,将棋盘小心放好,独自坐在黑暗中,回味着今晚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

皇帝没有直接索要证据,但他给了我明确的信号:他需要这证据,他在等待时机。而我的表态,似乎得到了他某种程度的认可。这意味着,我暂时安全了,甚至可能……获得了参与下一步行动的资格。

然而,我也更加清楚,从此刻起,我已彻底绑上了皇帝的战车。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将更加凶险。柳家的反扑,皇帝的布局,端嫔的同盟……各方势力交织在这盘大棋之中,而我,这枚小小的棋子,能否在最终的碰撞中存活下来,并实现复仇的夙愿?

棋局惊心,落子无悔。紫禁城的这个夜晚,注定有许多人,无法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