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图书迷!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图书迷 > 其他类型 > 清漪传 > 第205章 凤翼北归(上)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栖凤台的三日,短暂得如同一场光怪陆离的幻梦,却又漫长得足以让生死逆转,让命运的天平发生不可逆的倾斜。赵擎的苏醒与迅速掌控局面,如同给这支濒临崩溃的队伍注入了钢铁般的脊梁。当我终于能勉强下地行走时,整个山谷已弥漫着一种肃杀而高效的临战气息。云中国提供的精锐甲胄、锋锐兵刃、健硕战马以及堆积如山的粮草军械,被迅速分发整合。原本带着几分颓丧与惶恐的残部,在赵擎冷峻如铁的目光和一道道不容置疑的军令下,如同被重新淬火的利剑,迅速凝聚起一股锐不可当的杀气。

我的身体发生了奇异的变化。体内那纠缠多年、几近膏肓的“彼岸轮回”之毒,竟似被那凤凰精血的至阳之力彻底涤荡净化,再无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植于血脉骨髓的、微弱却真实的灼热感,仿佛有岩浆在经脉深处缓慢流淌,带来丝丝刺痛的同时,也赋予了我一种前所未有的精力与韧性。面色不再惨白如纸,反而透出一种异样的红润,眼眸深处,偶尔会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金芒。胡军医诊脉后,瞠目结舌,连呼“奇迹”,言我脉象蓬勃有力,竟似脱胎换骨,只是这新生之躯似乎与某种炽热之力紧密相连,福祸难料。我心中明了,这是凤凰精血的残余力量,是生机,亦是未知的隐患。但至少,我活下来了,并且有了继续走下去的力气。

阿尔丹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变化,她不再像前几日那般惊惶,只是变得更加沉默,常常独自坐在那棵古梧桐下,望着北方出神,那双酷似端嫔的眸子里,沉淀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重与忧虑。她知道我们将要离开,前往那片正在燃烧的土地,却不知等待她的,将是怎样一条身不由己的、连接两个帝国的沉重之路。那份与云中国女王的密约,像一块巨石压在我心头,我无法对她言明,只能在她看向我时,报以尽可能平静温和的目光,心中却如同刀绞。

拔营的前夜,云中国女王在凤仪殿设下了简单的饯行宴。没有歌舞升平,没有觥筹交错,只有清茶一盏,寥寥数人。女王依旧是一身素白,气质清冷如雪巅之莲。赵擎虽重伤未愈,脸色苍白,需倚着特制的扶手才能端坐,但腰背挺直,目光锐利如即将出鞘的寒刃,与女王平静无波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竟有种分庭抗礼的凛然气势。

“镇国公身体可还撑得住?”女王淡淡开口,语气听不出关切,更像是审视。

“有劳陛下挂心,些许小伤,不足挂齿。”赵擎声音沙哑,却带着金石之音,“明日辰时,准时开拔。还望陛下允诺的‘雪凰军’及粮草辎重,如期抵达。”

“朕已下令,赫连朔将军率五千精锐,并三月粮草,听候国公调遣。”女王端起茶盏,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我,“只望国公勿忘约定。”

赵擎眼神一沉,握着扶手的手指微微收紧,骨节泛白:“陛下放心,赵某言出必践。待山河重整之日,便是履约之时。”

女王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视线转向我:“太后娘娘凤体初愈,路途劳顿,还需善自珍重。” 她的目光深邃,仿佛能看穿我体内那潜藏的风暴。

“多谢陛下援手之恩,清漪铭记于心。”我微微欠身,语气不卑不亢。对于这位心思如海的女王,我心中充满了感激,但更多的是警惕与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

宴席在一种微妙而压抑的气氛中结束。离去时,女王单独唤住了阿尔丹。我站在殿外廊下,看着阿尔丹纤细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后,心中莫名一紧。约莫一炷香后,阿尔丹才出来,眼圈微红,手中紧紧攥着一枚温润剔透的、刻有凤凰展翅图案的羊脂玉佩。

“母后,”她走到我身边,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姨母……陛下说,这玉佩让我随身带着,可保平安。”

我接过玉佩,触手温润,内里似有光华流动,绝非凡品。这不仅是护身符,更是一种无声的宣告与羁绊。我轻轻将玉佩挂回她的颈间,柔声道:“既是陛下心意,便好生戴着。” 心中却暗叹,这羁绊,从此刻起,已牢牢系上。

次日辰时,谷中薄雾未散。一支沉默而肃杀的队伍已集结完毕。赵擎身着玄甲,外罩墨色大氅,端坐于一匹神骏的黑色战马之上,虽面色依旧苍白,但挺直的脊梁和冷冽的目光,却让所有人不敢直视。我与他并肩而行,换上了一身便于骑乘的玄色劲装,外罩同色斗篷,长发简单挽起,褪去了宫装的繁复,却多了几分沙场的利落。阿尔丹与挽月、高德忠同乘一辆加固的马车,胡军医及重要物资紧随其后。影一率领百余名最精锐的“夜枭”死士作为前导和贴身护卫。而队伍的中坚,则是赫连朔率领的五千“雪凰军”,他们人马皆覆轻甲,背负劲弩,腰挎弯刀,纪律严明,行动无声,如同一片移动的钢铁丛林。

没有冗长的告别,没有挥泪的场面。赵擎举起马鞭,向前一挥,只吐出一个字:“走!”

马蹄踏碎晨曦,车轮碾过青石,队伍如同一条黑色的巨龙,缓缓驶出栖凤台温暖的山谷,重新投入北地的风寒与未卜的前路。

一出山谷,凛冽的寒风便裹挟着雪沫扑面而来,与谷中的春暖花开判若两个世界。我们都换上了厚厚的裘皮。赵擎拒绝了乘坐马车的提议,坚持骑马而行,我知道,他要在全军面前,维持主帅不可动摇的威严。但他的伤势终究太重,每颠簸一下,眉头都会微不可察地蹙紧,脸色也更白一分。行不到十里,他握缰的手已微微颤抖,冷汗浸湿了鬓角。我驱马靠近他,低声道:“逞强若倒了,军心更乱。” 他沉默片刻,终究没有反驳,在影一的搀扶下,改乘了特制的、铺着厚厚软垫的马车,但车帘始终掀起一角,他的目光,始终锐利地扫视着行军路线与周围山势。

赫连朔确实是一员良将,将“雪凰军”指挥得如臂使指,斥候前出十里,侧翼巡护周密,宿营时壁垒森严,无需赵擎过多费心。但赵擎依旧每日召他及秦风(秦风在我们离开栖凤台前一日,竟带着百余名死里逃生的京营精锐奇迹般追了上来!)等人议事至深夜,对着地图推演局势,听取各方汇集来的情报。

情势比想象的更为严峻。来自京城方向的最后消息是,在我们离开后的第七日,潼关终于失守,平西王叛军与吐蕃先锋汇合,兵临京城之下。秦风突围时,京城已巷战数日,陷落只是时间问题。张阁老、李尚书等文臣下落不明,凶多吉少。坏消息如同瘟疫般蔓延,各地藩镇或降或叛,或拥兵自重,观望风色,昔日的大周疆土,已呈分崩离析之势。

“京城已不可为。”赵擎在地图前,声音冰冷,手指点向北疆,“如今的关键,在于北疆!郭放老将军若能稳住阵脚,收拢溃兵,依托长城天险,我们便有反攻的根基!若北疆再失,则万事皆休!”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传令郭放,不惜一切代价,死守居庸关、紫荆关!我军全速前进,务必在十日内,抵达居庸关!”

十日,千里驰援,对于一支带有伤员辎重的队伍而言,几乎是极限。军令一下,队伍的行进速度骤然加快。日夜兼程,人马皆疲。风雪、严寒、崎岖的山路,不断考验着每个人的极限。不断有体弱的士卒病倒,受伤的战马被遗弃。但没有人抱怨,一种同生共死的悲壮气氛笼罩着全军。

我体内的那股灼热气息,在这种极端环境下,竟显现出奇异的作用。它驱散了北地的酷寒,让我比常人更能忍受疲惫,伤口愈合的速度也快得惊人。但随之而来的,是那股灼痛感也愈发清晰,尤其在夜深人静时,仿佛有火苗在经脉中窜动,需要我凝神静心,才能勉强压制。这力量,是福是祸,犹未可知。

阿尔丹表现出了惊人的坚韧,她默默承受着颠簸与寒冷,从不叫苦,还时常将自己的份额食物分给生病的宫女。只是她愈发沉默,常常望着南方京城的方向,默默垂泪。我知道,她在担心京城的亲友,在恐惧未知的命运。

第七日,我们进入了战火波及的区域。沿途村庄十室九空,随处可见被焚毁的房屋、倒在路边的尸骸,以及小股趁乱劫掠的散兵游勇。赫连朔的“雪凰军”展现了强悍的战斗力,往往不等对方靠近,一阵密集的弩箭便将匪徒射成刺猬。赵擎下令,对于遭遇的小股叛军或乱兵,一律格杀勿论,并派出小队骑兵,四下张贴告示,言明镇国公已率王师北返,收拢溃兵,严惩叛逆,以安定人心。

渐渐的,开始有零星的溃兵和逃难的百姓加入我们的队伍。他们带来更多混乱而悲惨的消息,也带来了一个令人振奋的传闻:北疆的郭放老将军并未屈服,他收拢了数万溃兵,死守关隘,屡次击退吐蕃的试探进攻,还在等待王师北上!

希望,如同风中的残烛,虽微弱,却顽强地燃烧着。

第十日黄昏,队伍前方终于出现了那道蜿蜒于崇山峻岭之间的、如同巨龙脊背般的灰色影子——长城!居庸关的轮廓,在如血残阳的映照下,显得格外雄浑而苍凉。关墙上,残破的“周”字大旗依旧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我们到了!” 队伍中爆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欢呼声,许多人喜极而泣。

赵擎命令车队在关外五里处一处背风的山谷扎营。他拒绝了直接入关的提议,而是要等赫连朔派出的斥候确认关内情况万无一失。谨慎,是名将的本能。

夜幕降临,萤火点点。中军大帐内,赵擎靠坐在虎皮铺就的软榻上,听着赫连朔的禀报。

“禀国公,关内守军确为郭放将军所部,约有三万余人,士气尚可。郭将军已得知国公将至,表示将开关相迎。然……关内粮草仅能支撑半月,且军械短缺,尤其是箭矢。”赫连朔沉声道。

赵擎闭目沉吟片刻,睁开眼,眼中寒光一闪:“传令,明日巳时,本公亲率卫队入关!赫连将军,你的‘雪凰军’暂驻关外,听候调遣!”

“末将遵命!”赫连朔领命而去。

帐内只剩下我和他。跳动的烛光映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疲惫而坚毅。

“终于……到了。”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虚弱。

我走到他身边,将一杯热茶递到他手中:“接下来,有何打算?”

他接过茶杯,指尖冰凉。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目光锐利地看向我,忽然问道:“清漪,你体内那股力量……近日如何?”

我一怔,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个。略一沉吟,如实相告:“毒素已清,精力胜过往常,但经脉中时有灼痛,尤以夜间为甚。”

赵擎眉头紧锁,沉默良久,方低声道:“凤凰精血,乃至阳至霸之物。你凡胎肉体,强纳此力,福祸难料。日后务必谨慎,非到万不得已,不可妄动。我已嘱托胡军医,设法寻些温和的丹药,为你调理疏导。”

他的关心让我心中一暖,点了点头:“我明白。”

他放下茶杯,目光重新投向帐外漆黑的夜空,语气变得冰冷而决绝:“明日入关,整军,备粮,联络忠臣,然后……挥师南下!平西王,吐蕃……这笔血债,该连本带利,讨回来了!”

他的话语中,带着凛冽的杀意与不容置疑的决心。北归之路只是开始,真正的血雨腥风,即将拉开序幕。

凤翼北归,栖于危巢。这摇摇欲坠的北疆,能否成为涅盘重生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