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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其他类型 > 清漪传 > 第213章 凤鸣朝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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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西带着那份沉甸甸的、用阿尔丹未来换来的国书,如同消失在风雪中的孤狼,离开了居庸关。他离去时那复杂难言的眼神,像一根冰冷的刺,深深扎在沈清漪的心头。帅帐内重归死寂,却弥漫着一种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窒息的压抑。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阿尔丹决绝的话语和压抑的哭泣声,混合着赵擎微弱呼吸带来的药味,以及那无声蔓延的、撕心裂肺的痛楚。

沈清漪独自坐在外帐的案几后,背脊挺得笔直,如同冰雕。她没有再流泪,泪水仿佛在方才那场锥心刺骨的抉择中流干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但那双凤眸深处,却翻涌着足以焚毁一切的烈焰与寒冰交织的风暴。指尖无意识地在粗糙的案几表面划过,留下几道浅浅的、凌乱的白色痕迹。体内那股因凤凰精血而生的灼热气息,此刻不再躁动,反而沉淀下来,化作一种冰冷的、坚硬的、支撑着她不至于崩溃的力量核心。

高德忠和挽月悄无声息地收拾着方才因慌乱而略显凌乱的帐内,动作轻得不能再轻,生怕惊扰了这位仿佛下一刻就会碎裂开来的太后娘娘。他们偶尔偷偷抬眼,看到沈清漪那毫无生气的侧脸,心便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他们都明白,方才阿尔丹公主那“自愿”的抉择,对娘娘而言,是何等惨烈的牺牲。

内帐里,胡军医仍在全力施为。赵擎在经历了那短暂却石破天惊的清醒后,再次陷入了更深沉的昏睡,或者说,是身体机能在巨大刺激下的自我保护性沉寂。但他的脉搏,胡军医惊喜地发现,竟真的比之前强劲、稳定了一丝!虽然依旧微弱如风中残烛,却不再是那种无可挽回的流逝感。这微弱的好转,是阿尔丹的牺牲换来的吗?还是赵擎自身那非人意志的再次爆发?无人得知。但这细微的变化,已是这绝望深渊中,唯一能抓住的、带着血色的一线微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刻,也许是一个时辰。沈清漪终于动了。她缓缓抬起手,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声音嘶哑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打破了帐内凝固的死寂:

“高德忠。”

“老奴在!”高德忠连忙上前,躬身应道。

“传郭放、秦风。” 她顿了顿,补充道,“秦风若无法起身,让人抬来。”

“是!”高德忠领命,快步而出。

不多时,郭放和躺在简易担架上的秦风被抬了进来。两人面色凝重,显然已得知了阿尔丹的决定,看向沈清漪的目光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悲痛与愧疚。

“臣(末将)参见娘娘。”

“平身。”沈清漪目光扫过二人,没有废话,直接切入核心,“国书已发,此事已定,无需再议。当下要务,是如何利用云中国可能的介入之前,这段宝贵亦可能是最后的时间。”

她的声音冷静得可怕,仿佛在讨论一件与己无关的军务。

“郭老将军,关防现状,粮草军械,还能支撑多久?若云中国援军抵达,最快需几日?”

郭放深吸一口气,强压心中激荡,沉声禀报:“回娘娘,据最新清点,现存粮草,若紧缩用度,最多可支二十日。箭矢损耗巨大,补充不及,守城滚木礌石尚可支撑一场大战。军心……经此变故,虽有浮动,但底层士卒闻云中国或将援手,暂稳。然,若云中国援军迟迟不至,或敌军抢先发动总攻……”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但意思显而易见。

“二十日……”沈清漪指尖轻轻敲击案面,“赫连朔那边,有消息吗?”

“尚无最新消息。落鹰涧距离遥远,风雪阻隔,信使往返需时。”郭放答道。

“不能将希望完全寄托于外援。”沈清漪目光锐利地看向秦风,“秦将军,你的伤势如何?”

秦风挣扎着想要起身,被沈清漪用手势制止。“回娘娘,断臂之伤已包扎,死不了!末将……还能战!”他脸色惨白,但眼中凶光毕露。

“好。”沈清漪点头,“着你挑选军中尚能行动的死士,不必多,三百人足矣。给你两日时间,摸清敌军外围哨卡、粮道巡逻规律。不必接战,只需探查虚实,尤其是……平西王部队与吐蕃大营之间的结合部,看看有无可乘之机。”

“末将明白!”秦风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娘娘是想……”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沈清漪打断他,没有明确回答,但眼神中的寒意已说明一切,“即便云中国来援,这北疆的第一刀,也得我们自己先砍出去!不能坐等!”

“娘娘圣明!”郭放和秦风精神皆是一振。太后娘娘没有被悲痛击垮,反而在绝境中展露出了更胜以往的果决与狠辣!

“郭老将军,”沈清漪再次看向郭放,“关内整肃不能停。方才动摇军心者,依军法严办,首级传示各营!同时,加大犒赏力度,将所剩不多的酒肉分下去,告诉将士们,援军不日即至,立功者,重赏!本宫与镇国公,与他们共守此关!”

“老臣遵旨!”郭放重重抱拳。他明白,这是要在云中国援军这个“画饼”真正兑现前,最大限度地凝聚和激发守军残存的斗志。

安排完军务,沈清漪沉默片刻,语气稍缓,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阿尔丹那里……加派可靠人手,务必护她周全。她的饮食起居,由挽月亲自负责。没有本宫手谕,任何人不得探视。”

“是,老奴(末将)明白!” 高德忠和郭放齐声应道。他们都清楚,阿尔丹公主此刻已成为牵动全局最敏感的那根弦。

二人领命退下后,帅帐内再次只剩下沈清漪一人。她缓缓靠向椅背,闭上双眼,浓密卷翘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强撑的冷静外壳下,是汹涌的疲乏与蚀骨的痛。阿尔丹决绝的小脸,赵擎昏迷中滑落的泪,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反复闪现。她伸出手,轻轻按在心口的位置,那里,凤凰精血带来的暖意与刺痛交织,仿佛在提醒她,她已无路可退,必须走下去。

就在这时,内帐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响动。沈清漪猛地睁开眼,几乎是瞬间便闪身入了内帐。

榻上,赵擎依旧昏迷,但眉头却紧紧蹙着,干燥起皮的嘴唇微微翕动,发出极其微弱的、破碎的音节。胡军医正紧张地俯身倾听。

“他……在说什么?”沈清漪快步走到榻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胡军医抬起头,脸上带着激动与困惑:“娘娘!侯爷……侯爷似乎一直在重复几个字……像是……‘诏书’……‘遗诏’……还有……‘端嫔’……”

诏书?遗诏?端嫔?

沈清漪浑身剧震!赵擎在昏迷中,为何会提及这些?是先帝那份真正的遗诏?还是……他意识到了什么?端嫔……阿尔丹的生母……这之间,有什么关联?

难道……赵擎昏迷前,或者说,在他重伤之际,想到了什么关键之事?与当前的危局有关?与阿尔丹的抉择有关?

无数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在她脑中闪过。她俯下身,靠近赵擎,轻轻握住他冰凉的手,低声道:“赵擎,我在。你说……诏书怎么了?端嫔怎么了?”

然而,赵擎只是无意识地重复着那几个模糊的音节,很快又陷入了更深的沉寂,再无反应。

沈清漪直起身,眉头紧锁。赵擎这无意识的呓语,像是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一扇通往更深处迷雾的门。先帝遗诏的真伪,端嫔的真正死因和背景,阿尔丹的身世……这些被连日来的生死危机暂时掩盖的谜团,再次浮出水面,并且似乎与眼前的困局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云中国的介入,难道仅仅是为了迎回拥有皇室血脉的阿尔丹?还是有更深层的目的?那份可能存在的、关于景琛继位的真正遗诏,如今又在何处?是否……与端嫔有关?

一个大胆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猜测,逐渐在沈清漪心中成形。或许,从始至终,他们都陷入了一个更大的棋局之中,而云中国,甚至可能包括那神秘的拜火教,都只是棋盘上的棋子……或者,棋手?

凤鸣朝堂,其声未绝。这北疆的风雪,掩盖的恐怕不仅仅是刀光剑影,还有更加深邃、更加致命的暗流。阿尔丹的牺牲,或许只是揭开了这盘大棋的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