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几乎是跑回宿舍的。夜风刮在脸上,带着凉意,却吹不散她心头那股又羞又恼的邪火。便利店的自动门在身后合上,将那抹深绿色的身影和冰冷的灯光隔绝,也像是一记无声的耳光,甩在她自以为是的“关心”上。
“混蛋!陆沐阳你个彻头彻尾的混蛋!”她冲进空无一人的宿舍,反手甩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胸口剧烈起伏。那瓶昂贵的果汁被她狠狠掼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她为什么要多管闲事?他打工到几点关她什么事?他活得惨不惨又跟她有什么关系?她沈念什么时候需要去看别人的脸色,去揣度别人的生活了?还是那样一个不知好歹、浑身是刺的家伙!
脑海里反复回放着陆沐阳那个自嘲的嘴角,和那句冰冷的“善心发作”。是了,在他眼里,她大概就是个仗着有几个臭钱、无所事事、只会用施舍来满足自己优越感的富家女。他根本不屑她的任何一点好意,甚至将之视为侮辱。
一种巨大的委屈和无力感像潮水般涌上来,眼眶不受控制地发酸。她抬手用力擦了一下眼睛,逼回那点不争气的湿意。
凭什么?
她凭什么要因为他的遭遇而心怀愧疚?凭什么要因为他的冷漠而自我怀疑?她的生活是父亲用金钱和忽视堆砌的华丽牢笼,他的生活是现实的泥泞沼泽,各有各的不堪,谁又比谁高贵多少?
她走到穿衣镜前,看着镜子里那个眼睛微红、头发微乱、穿着普通卫衣的女孩。这还是那个嚣张跋扈、天不怕地不怕的沈念吗?什么时候起,她的情绪竟然会被一个陆沐阳牵着鼻子走?
不,不该是这样的。
她沈念,可以任性,可以霸道,可以因为一时兴起去做任何事,但绝不可以卑微,绝不可以去讨好一个根本不领情的人!她的骄傲,是她与生俱来的底色,不是为了任何人可以随意剥落的外衣。
想通了这一点,堵在胸口的那团郁气似乎散了一些。她深吸一口气,走到桌边,拿起那瓶果汁,拧开瓶盖,仰头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让她混乱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第二天是周六。沈念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刻意把昨晚的不愉快抛在脑后。她给自己化了个精致的全妆,换上最新款的小香风套装,戴上夸张的耳环,准备出门去逛街消费——这是她排解负面情绪最常用的方式。
当她拎着价值六位数的限量款手袋,神采飞扬地走出宿舍楼时,正好碰到从图书馆回来的洛伊和林心怡。
“哇,念念,今天这么隆重,要去约会啊?”洛伊打趣道。
“约什么会,”沈念下巴微抬,语气恢复了往常的漫不经心,“本小姐要去拯救一下低迷的全球经济。”
林心怡看着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说:“念念,你看起来心情好多了……昨天回来的时候,脸色好差。”
沈念脚步一顿,随即扯出一个明媚又带着点疏离的笑:“有吗?可能没睡好。走了。”
她挥挥手,踩着高跟鞋,优雅而自信地融入校园的人流,像一只开屏的孔雀,努力展示着自己最耀眼的一面。她刻意不去想那个便利店,不去想那个身影,她要回归她原本的生活轨道。
然而,当她坐在市中心顶级餐厅的露台,面对着精致的餐点和繁华的街景时,却莫名有些食不知味。眼前晃过的,竟然是便利店冷白灯光下,陆沐阳整理饭团时那截清瘦的手腕。
她烦躁地放下刀叉。
下午,她疯狂购物,刷爆了一张副卡,试图用购物的快感填补那种莫名的空虚。可当她拎着大包小包走出商场时,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种孤独感却如影随形。
她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口,看着周围熙攘的人群,忽然意识到,用物质堆砌起来的快乐,原来如此短暂和虚幻。父亲用钱弥补她,她现在用钱麻痹自己,本质上,并没有什么不同。
回到宿舍,她把购物袋随手扔在角落,卸了妆,瘫倒在床上。夜深人静,白天的喧嚣褪去,那个角落里的影子,那双冰冷的眼睛,又固执地浮现出来。
但是,这一次,沈念没有再感到愤怒或委屈。
她清楚地知道,她不会再像昨晚那样,失控地去追问,去试图“关心”。那不是她沈念该有的姿态。
她的骄傲回来了。这份骄傲不在于漠视,而在于尊重——尊重他的选择,尊重他筑起的高墙,也尊重她自己。
她或许无法理解他的世界,或许会因为那惊鸿一瞥而心绪不宁,但她绝不会再放下身段去迎合或试探。如果两条直线注定只有一个交点,那就在交点之后,各自延伸。
只是,心底某个角落,有一个微小的声音在说:可是,那条冰冷的直线,真的愿意永远这样孤独地延伸下去吗?
沈念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头。
不知道,也不想去猜了。 她沈念,首先要做的,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