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胸腔里的那股翻腾的情绪,并非怒火。
那是一种更为复杂的,混杂着厌恶与自嘲的灼热感。
他很少有情绪如此剧烈起伏的时候。
即便是当初被刘备与诸葛亮合谋构陷,污蔑为“逃兵”,他更多的也只是不屑与哂笑。
但这一次,刘备的所作所为,是真真正正地碰触到了他的禁区。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不讲规矩”。
这是一种明晃晃的背信弃义和当面挑衅!
是一种“我就是要趁你分神,取你性命”的卑劣行径!
赵云甚至能清晰构想出,此刻的桂阳城头,刘备和诸葛亮,正如何举杯相庆,如何嘲讽他赵云不过是个只懂用武,不知防备的匹夫。
“好,好的很。”
赵云的面庞上,竟浮现出一丝笑意,那笑意不带半分温度,只余下解剖猎物前的兴致。
“刘玄德,看来,是我从前对你,太过宽厚了。”
他本以为,在汉津渡口当众折辱了刘备一番,让其颜面荡然无存之后,这个昔日的旧主,会安分一段时间,至少不敢再来主动撩拨自己。
谁曾想,本性难改。
刘备这种人,但凡嗅到一丝可乘之机,就会毫不迟疑地扑上来,从你身上啃下一块血肉。
对他谈论什么道义,追忆什么旧情,无异于缘木求鱼。
对付这种货色,只有一个法子。
那就是——打!
将他彻底打服!打怕!打到他一听见“赵云”二字,便会两股战战,肝胆俱裂!
“都督,您看……此事该如何处置?”
一旁的蔡瑁,也从最开始的狂怒中,稍稍平复下来。
他虽然气得五内俱焚,但也明白,眼下不是宣泄情绪的时候。
桂阳郡已然丢失,当务之急,是如何应对。
他下意识地,又将视线投向了赵云。
不知从何时起,他已经习惯了在面临重大抉择时,去探寻这个年轻人的看法。
“刘备现下有多少人马?”赵云没有回应蔡瑁,而是声线平直地问向那名斥候。
“回都督,据……据传回的消息,刘备此次出兵,近乎倾其所有。除了他原有的几千败兵,他还说动了江夏太守黄祖的残部,以及公子刘琦的一部分兵力,合兵一处,总兵力……号称两万!”
“两万?”赵云眉峰一动。
他清楚,这里面的水分极大。
刘备的败兵,加上黄祖那些被打散的散兵游勇,能凑出一万堪战之兵,已是极限。
但即便是一万,也已经是一股不容忽视的战力了。
“哼,两万又怎样?”蔡瑁在一旁发出沉闷的鼻音,“我荆州尚有十万甲士!我即刻下令,命张允、文聘二将,尽起水陆兵马,南下征讨!定要将那大耳贼,碾成飞灰!”
他刚刚登上州牧大位,正是踌躇满志的时刻,刘备这一记耳光,打得他颜面无光。他急切地需要一场大胜,来重新巩固自己的威严。
“不必。”
赵云却摆了摆手,淡然回绝了他的提议。
“杀鸡,何须牛刀?”
“区区一个刘备,还劳动不到蔡州牧动用荆州主力。”
“此事,由我来处置即可。”
蔡瑁怔住,有些费解地望着赵云:“都督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赵云的视线里,透出一股凌厉的杀伐之气,“这段孽缘,是我与他刘备的私怨。就由我,亲手来做个了断。”
他不想再借他人之手。
也不想再跟刘备玩弄什么权谋算计。
他要用最直接,最蛮横,最不讲道理的方式,去解决这个麻烦。
他要亲自去一趟桂阳。
他要当着天下人的面,让刘备明白,花儿为什么那样红。
“周仓!李敢!”赵云转过身,声音沉喝。
“末将在!”
二人立刻出列,躬身听令。
“即刻返回安陆!从我龙魂军中,遴选一千名最悍勇的士卒!”
“就要那些在‘魔鬼周’里,下手最重,杀心最坚的兵!”
“告诉他们,带上我们最好的甲胄,最快的刀,还有……”赵云话语一顿,唇角扬起一个残酷的弧度,“带上我们新炼成的那批‘开山雷’!”
“我要让刘皇叔见识一下,什么,才叫真正的‘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听到“开山雷”三个字,周仓和李敢的呼吸都为之一促。
那东西的威力,他们可是在半线天亲眼目睹过的。
简直就是天神之罚!
用这东西去招呼刘备……
他们已经能够想象,关羽和张飞那两个莽汉,看到平地生雷,山崩地裂时,会是怎样一副活见鬼的模样了。
“是!保证办妥!”两人亢奋地领命而去。
“都督,您……您就准备带一千人过去?”蔡瑁在一旁听得是心惊胆战。
刘备那边可是号称有两万兵马啊!
你带一千人去,这跟送死有何区别?
“一千人,够了。”赵云的语气,带着一种事实陈述般的平淡。
他转头看向蔡瑁,发号施令:“蔡州牧,你现在要做的,不是去跟刘备开战。”
“你的职责,是即刻返回襄阳,替我稳住荆州的局面。尤其是,要替我盯死了北面的曹操,和东面的孙权。”
“在我了结刘备之前,我不希望,我的后院,再出任何乱子。”
赵云用一种不容商榷的口吻,对蔡瑁说道。
蔡瑁心头虽然有几分不快,但一想到赵云那神鬼难测的手段,和那三万覆没的大军,他还是理智地选择了沉默。
他明白,自己眼下,没有与赵云讨价还价的资本。
“都督……放心。”他从牙关里,挤出了这三个字。
赵云点了下头,不再看他。
他走下高台,跨上战马,目光投向了南方的天际。
那里,是桂阳的方向。
那里,有他曾经的袍泽,曾经的君主。
“刘玄德,诸葛孔明……”
“脖子洗干净,等着。”
“昔日长坂的恩,我赵云,亲自来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