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何况,此刻是寒冬腊月,拖着一支不足三千人的残兵,还要护着一个濒死的主公和一个去了半条命的兄弟。
关羽坐在颠簸的马车上,看着车厢里那个面色白如宣纸、嘴唇干裂、双目紧闭的刘备。
大哥早已陷入了人事不省的昏沉之中,他那双丹凤眼里的光彩,也从未有过这般黯淡。
桂阳城下,那一战败了。
败得一败涂地,败得莫名其妙。
他们精心设下的天罗地网,在赵云那近乎神罚的“天雷”面前,脆弱得就像一层窗户纸。
近两万大军,一夜之间,化为乌有。
若不是他和三弟拼死杀出一条血路,恐怕连大哥的性命都无法保全。
“咳……咳咳……”一阵压抑的咳嗽声,从车厢另一角传出。
张飞挣扎着想坐起来,却扯动了右肩的创口,那剧痛让他一张黑脸瞬间拧成了一团。
他整条右臂,被赵云一枪贯穿了锁骨,筋脉骨骼尽碎,现在只能用布条无力地悬吊在胸前。
随军的医者说过,这条胳膊,废了。
“三弟,别动。”关羽伸出手,按住他的肩膀,声音沙哑得如同磨石,“省些力气。”
“二哥……大哥他……怎样了?”张飞喘着粗气,眼神里满是焦灼和担忧。
关羽沉默地摇了摇头。
刘备的伤,比张飞更重。
赵云投出的最后一枪,不仅洞穿了他的大腿,那枪上附着的霸道劲力,更是震伤了他的五脏六腑。
如今只凭一口微弱的气息吊着,能不能熬过去,只能看天意。
车厢外,传来了诸葛亮疲惫的声音。
“二将军,三将军,前方的道路被大雪封死了,我们……恐怕无法再前行。”
关羽撩开车帘,入目之处,皆是白茫茫的一片。
连绵的群山被厚重的积雪覆盖,官道的痕迹早已消失无踪。
寒风如刀,卷着雪粒子,刮在人脸上生疼。
他们已经逃了七天七夜。
从桂阳一路向西,本想穿过这片山区,进入益州地界,再图后事。
谁能料到,天意弄人,一场毫无征兆的大雪,将他们困死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山野岭。
“军师,此处是何地界?”关羽沉声发问。
“此处已是益州、交州、荆州三州交汇之地,论地界,算是入了益州境内。”诸葛亮摊开地图,面容上带着挥之不去的忧虑,“只是,此地山高林密,鲜有人烟,又逢大雪封山。我军携带的粮草,已所剩无几,最多……只能再支撑三日。”
三日。
这两个字,如同千钧巨石,沉沉地压在每个人的心上。
三千残兵,人人带伤,缺衣少食。
主帅昏迷不醒,猛将身负重创。
前有绝路,后有追兵。
这,已是真正的绝境。
“他娘的!”张飞一拳捶在车厢壁上,震得整架马车都剧烈摇晃,“俺就不信,这天底下,还能有饿死的英雄!大不了,俺老张现在就下山,去给你们打几头野物回来!”
说着,他又挣扎着要起身。
“三弟,不可莽撞!”关羽急忙将他死死按住。
就在此刻,一名负责探路的斥候,骑着快马,一脚深一脚浅地从雪地里冲了回来。
“报——!军师!二将军!”
“前方山坳里,发现一处山寨!寨中……寨中灯火通明,炊烟升腾,像是有许多人居住!”
“山寨?”
关羽与诸葛亮对视,都在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这等荒僻的山野,哪里来的村寨?
十有八九,是占山为王的匪寇巢穴!
“寨中约有多少人?”关羽追问。
“看不真切,但山寨的规模不小,占据了整个山头。从寨墙上的旗帜和巡逻的人手判断,估摸着,至少有上千人。”
上千人的土匪窝?
关羽的眼中,忽然燃起了一点凌厉的杀气。
他看了一眼车厢里气息微弱的大哥,又看了看身旁一脸愤懑不甘的三弟,再看看外面那些冻得瑟瑟发抖,面露绝望的士兵。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疯狂地滋长。
他关羽,一生行事,讲究光明磊落。
平生最不屑的,便是那等打家劫舍,欺压良善的匪类。
但今天……
“军师。”关羽开口,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带着一股迫人的份量。
“传我将令。”
“今夜,三更造饭,五更出发。”
“目标,前方的山寨。”
“告诉弟兄们,想活命的,想吃饱饭的,就拿起手里的兵刃。”
“我们,去抢了那个山贼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