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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雨歇,消息传来,通往江南的旧官道因雨水浸泡,塌方三处,彻底中断。

而那条饱受非议的水泥路,除了路面积水,竟无半点损伤。

路边的排水渠彻夜轰鸣,将雨水自动导入河中,水流撞击石壁,发出持续不断的“哗哗”声。

天一亮,积水退去,路面洁净如初,车马已然可以正常通行。

脚踩上去,干燥坚实,唯有晨风吹来,带着一丝凉意与湿气。

楚云舒站在城南高台上,俯瞰着这泾渭分明的景象。

她命人将两路状况迅速绘成一幅详尽的《雨后对比图》,图中还特意标注了百姓们在水泥路的路基上自发用石子刻下的四个字——“格物护民”。

她将图卷好,连同那封边关帅信,一并呈入宫中。

就在图纸送入宫门的那一刻,她识海深处的玉简微微一震,一行淡金色的字迹浮现:“知识应用实证+1,关键传播节点已稳固。”

楚云舒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目光越过重重宫墙,望向那座权力的中枢。

她轻声低语,像是说给自己,又像是说给那些匍匐在旧时代尘埃里的守旧者听:

“你们跪着守祖宗的规矩,我们——要站着改变这天下。”

道路的畅通,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

它让货物流通,让信息传递,让帝国的血脉重新奔涌。

可她知道,再宽阔的道路,也载不动一个亏空的国库;再坚实的水泥,也填不满层层盘剥的贪壑。

若说今日之争在于“路”,明日之战,便该指向“账”。

户部衙门,百年未曾有过的奇景正在上演。

空气里弥漫着陈年纸墨的腐朽气息,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紧张——那是尘封账册被翻动时扬起的微尘,是老吏们屏息凝神间渗出的冷汗,更是权力根基悄然松动前的低鸣。

烛火在铜鹤灯台上摇曳,将斑驳的影子投在青砖地上,像无数扭曲挣扎的鬼魅。

指尖划过泛黄的账页,发出沙沙的轻响,如同蠹虫啃噬历史的骨骼。

三大殿阁的钦点账房先生,胡须已然花白,此刻却对着堆积如山的账册愁眉不展,额上渗出的汗珠,滴落在一笔笔糊涂账上,洇开一团团绝望的墨迹。

那墨迹湿漉漉地晕染开来,仿佛溃烂的伤口,在寂静中散发着铁锈与霉变交织的腥气。

连年亏空,国库虚耗,这已不是秘密,但账目混乱到连亏空都算不清的地步,却是动摇国本的巨祸。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氛围中,楚云舒到了。

她身姿挺直,步履无声,青色披风拂过门槛,带进一缕初秋清寒。

她身后没有跟着威严的禁军,只有小蝶的母亲,一个寻常的织妇,指节粗粝,掌心还残留着经年累月搓捻棉线的茧痕;以及十名身着学塾青衿的年轻女子,裙裾素净,发髻齐整。

她们手中没有官印文书,只捧着几册崭新的书卷,封皮上赫然印着《算学基础》与《复式记账法图解》,油墨清香淡淡逸散,与满室陈腐之气格格不入。

“荒唐!简直是荒唐!”户部侍郎萧金焕第一个拍案而起,他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写满了鄙夷与愤怒,“国之钱粮,天下命脉,岂是让一群黄毛丫头来当儿戏的?楚提举,你这是在羞辱我等,还是在羞辱朝廷?”

木案震颤,茶盏倾覆,滚烫的茶水泼洒而出,溅在袍角,留下深褐色的印记,像一道耻辱的烙印。

他身后的老臣们纷纷附和,讥笑声、斥责声此起彼伏,话语如针,刺向那十道单薄的身影。

在他们眼中,这十个女子,连同她们手中那本闻所未闻的书,都是对数百年官场规矩最赤裸的挑衅。

楚云舒神色未变,清冷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或轻蔑或愤怒的脸,眸光如冰刃掠过炉火,竟让喧嚣为之一滞。

她没有长篇大论,只淡淡回了一句:“懂不懂,看账本说话。”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玉珠落盘,敲碎了满堂嘈杂。

七日。

整整七日。

户部那间尘封的偏殿成了京城最神秘的所在。

殿门紧闭,只有送饭的仆役可以进出,托盘上凉透的饭菜常被遗忘在角落。

人们只知道,里面日夜灯火通明,烛泪层层堆叠,映着窗纸上晃动的人影。

时而传来清脆而密集的算珠拨动声,那声音不像平日里账房先生们的迟缓凝重,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和节奏,快得让人心惊——起初如细雨敲瓦,继而似急流穿石,最终汇成奔涌江河。

原来这七日并非闭门冥思,而是昼夜不息的攻坚:百万笔账目被拆解归类,按地域、品类、时间三轴织成一张巨网;各州府盐道水文、驿站仓储记录、市价波动档案,皆被誊抄录入表格,形成可交叉验证的数据体系。

她们以《复式记账法》为纲,以“差额反推”为刃,步步为营,掘地三尺。

第七日黄昏,殿门大开。

十名女子鱼贯而出,面带倦色,眼窝深陷,可眼神却亮得惊人,如同熬过长夜的星辰。

她们的指尖微微颤抖,掌心布满算珠磨出的红痕,衣袖沾着烛灰与墨渍。

她们身后,小蝶的母亲捧着一本刚刚装订成册的报告,麻绳勒紧的纸页边缘尚有毛刺,她双手捧着,仿佛托举千钧重担,郑重地递到户部尚书面前。

《户部近三年隐耗清单》。

五个字,如五道惊雷,劈在户部尚书张维的头顶。

他颤抖着手翻开,羊皮封面粗糙的触感刮过指尖,只看了第一页,脸色便瞬间煞白。

“两淮盐运使司,以‘途耗’‘水浸’为名,虚报盐引损耗三成,三年累计侵吞官盐二十七万石,折银一百三十万两……”

“北境边军,粮草出京时足额,过三道关卡,层层克扣,至军前仅余六成,兵士常有冻馁之虞……”

“宫中内造府采买,珍珠、玉器、绸缎等物,其价竟高出市价五成有余,供货商皆与内官有千丝万缕之干系……”

一桩桩,一件件,触目惊心。

纸页上的墨字仿佛化作血痕,灼烧着他的视网膜。

张维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这已经不是亏空,这是在挖大周朝的根!

他猛地合上报告,纸页发出沉闷的“啪”声。

“尚书大人,是不信这上面的数字,还是不信我们的人?”

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众人回头,只见沈清梧身边的那名贴身侍婢,平日里安静得像个影子,此刻却站了出来。

她小手一挥,身后十名女子立刻就地盘膝而坐,每人面前都摆开了一架硕大的算盘,乌木框,铜档,象牙珠,珠光莹润。

“算盘阵!”有见识的官员失声惊呼。

那侍婢取过清单中的任意一页,高声念道:“盐运使司,景元二十三年,入库官盐一百八十万石,出库一百七十二万石,报损八万石。然各州府盐道水文记录显示,当年风调雨顺,并无大涝,按常例途耗应在万石之内。请验算其差额所涉银两!”

话音刚落,十名女子同时动手!

“噼啪!噼啪!噼啪!”

珠声不再是前几日的韵律,而是化作了骤雨狂风,密集得让人喘不过气,如同千军万马踏过枯叶原野。

十双手,如穿花蝴蝶般在算珠间飞舞,快得只剩下残影,指腹因高速摩擦而微微发烫,空气中甚至浮起淡淡的焦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