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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中弥漫着干涩尘土与未散硝烟的气息,鼻腔微痒,喉头泛苦。

然而,就在这喧嚣战场之上,一道清冷如冰雪初融的声音自烽燧高处飘落,不大,却如冰针刺入耳膜,瞬间压过所有嘈杂。

楚云舒立于望楼之巅,钦差官袍在山风中猎猎翻飞,布帛拍打声响似战旗猎猎,仿佛一面不肯倒下的战旗。

她并未看那狼烟,而是垂眸凝视手中一张粗糙泛灰的“水泥纸”——西岭黏土与草木灰制成的特制纸张,触感粗砺如砂石,边缘微微翘起,指尖划过时留下细微刮痕;炭笔勾勒出《边防七策》的纲要草图,字迹潦草却脉络清晰,墨痕微凸,指腹摩挲间能感知到思想的沟壑。

“等等。”

赵破虏猛地回头,眼中焦灼如火:“大人!敌军前锋已至十里外,再等……”

“他们不是来攻城的。”楚云舒轻声打断,指尖缓缓划过纸上一行数字,皮肤传来砂纸般的摩擦感,却似抚过命运的纹路,“他们是来抢的。”

她的呼吸微沉,胸膛起伏几不可察,脑海中无声展开一幅无形图谱:银币成色衰减曲线、草原粮价波动周期、部落负债比例……这些由缴获账册、俘虏口供、甚至敌营垃圾中磨损伪币拼凑而成的数据,在她识海深处交汇成一条刺目的红线——阿史那烈的军饷体系已然崩塌,含银量骤降三成,铅锡掺杂,军心如沸水将溢。

这不是决战,是劫掠。

是败犬最后的反扑,抢完代州的粮帛金银,便远遁草原,苟延残喘。

“抢?”赵破虏一怔,眼前那三千狼骑铁蹄踏地、杀气冲天的模样,怎也无法与“盗匪”二字重合。

话音未落,斥候如影般闪出,单膝跪地,声音急促:“大人!敌军前锋五百骑已抵山口十里外,但主力……仍在二十里外安营扎寨,未见动静!”

赵破虏眉头紧锁,正欲追问,楚云舒眸光忽锐如刀锋。

她闭眼一瞬,脑中重现三日前黑水峡之战的细节:焚风的温度炙烤面颊、风向偏东南、持续整整两个时辰,与敌营炊烟密度、飘散轨迹交叉推演——一切豁然开朗。

“疲兵之计。”她冷笑,唇角微扬,声音清冷如霜刃。

“阿史那烈知我军疲敝,兵力不足,故以前锋不断骚扰南坡,诱我彻夜戒备,耗我士气体力。待天亮前人最困乏之时,其主力养精蓄锐,悄然绕袭北谷,一击致命。”

她抬手,纤指落在西岭舆图上,指甲划过羊皮地图的粗糙表面,发出轻微“沙沙”声,划出两道截然不同的轨迹:

“赵将军,分兵。”

命令简洁如刀裁。

“你率千人,于南坡大张旗鼓巡防,火把连绵,军号长鸣,做出不堪其扰之态,引他上钩。”

“其余兵马,随我潜伏北谷——地势险峻,彼以为绝不可能设伏,正是突袭必经之路!”

赵破虏心头一震,望着楚云舒那双仿佛能洞穿黑夜的眼,抱拳沉声道:“末将遵命!”

军令既下,南坡顿时灯火蜿蜒,如龙游走。

喊杀声、脚步声、战马嘶鸣此起彼伏,火光映照士兵疲惫却亢奋的脸庞,汗味与皮革气息混杂在夜风中,鼻尖嗅得到紧张蒸腾的体臭与马匹焦躁的膻味。

而北谷,则陷入死寂。

唯有山风穿过岩缝的呜咽,如幽魂低语,在耳道内来回震荡;湿冷雾气贴地蔓延,浸透衣甲,皮肤触之如覆寒冰,袖口、领口渗出细密水珠,寒意顺着脊背缓缓爬升。

老火工雷三爷佝偻着身子,颤抖的手掌抚过埋设于山道两侧的三十六处火药舱,油布冰冷潮湿,指尖触到布面凝结的露水,滑腻而令人不安。

他忧心忡忡低语:“大人,这雾气……火药怕是要受潮,引信一点不着,咱们就成了活靶子!”

楚云舒从怀中取出一张画满符号的“气象观测简表”,指尖点向其中一组密文般的标记,纸面微凉,墨迹略带凹陷,指腹能辨其深浅:“三日前焚风过境后,云层呈‘鱼鳞状’,昨夜露重而不凝,今日雾浓却不散——水汽已达饱和临界。明日卯时,必有一刻钟晴隙,山谷气流加速,湿度将回落至四成以下,正是引爆良机。”

她顿了顿,又道:“我已命柳大娘率十名老匠,在北谷隐蔽窑洞设干燥站,每两时辰更换一次核心火药包,铜罐密封运输,确保引信万无一失。”

雷三爷浑浊双眼猛然睁大,喉头滚动,半晌才颤声道:“大人之术……非匠艺,是通天地之律。老朽……服了。”

子时,敌军前锋果然对南坡发起数次佯攻。

箭矢破空之声尖锐刺耳,撕裂空气的啸叫在耳边炸响;火把乱舞,光影交错间人影奔突,热浪扑面,脸颊被烤得发烫,仿佛置身熔炉边缘。

赵破虏挥刀怒吼,左冲右突,演技逼真,心中却暗自惊叹楚云舒之智。

几次欲反冲锋,皆被传令兵拦下。

“再等等。”

这是她唯一的指令。

望楼之上,楚云舒闭目凝神,【环境感知】提升至极限。

耳中,五里外马蹄踩踏草地的节奏差异清晰可辨——南坡杂乱,北面却传来整齐划一的沉重震动,如大地脉搏渐近,脚底板能感知到微弱震颤;

鼻端,风中裹挟着浓烈膻腥味,那是上千骑兵集结时特有的气息,混着马粪与皮革的酸腐;皮肤感知着地面细微震颤,频率稳定,方向明确——敌将阿骨打,亲率千骑精锐,已悄然绕入北谷!

三更,万籁俱寂。

识海图谱中,一个巨大的红色光点如利刃般刺入死亡陷阱。

就是此刻!

楚云舒猛然睁眼,眸中寒光迸射,声音清越如剑鸣,响彻夜空:

“点火——北谷,第一段!”

一声令下,引线拉燃!

“轰——隆!!!”

平地惊雷炸裂长空!

十几处火药舱同时引爆,地动山摇!

脚下岩石剧烈震颤,仿佛大地在抽搐。

石灰、铁砂、碎石被气浪掀上数十丈高空,白茫茫如雪幕倾泻而下,瞬间笼罩冲在最前的数百狼骑。

火光映照出他们惊骇扭曲的脸,瞳孔中倒映着地狱般的景象;

刺鼻白烟呛得人涕泪横流,喉咙灼痛,咳出的痰中带着灰烬;

战马剧痛嘶鸣,前蹄高扬,将骑士狠狠摔落,随即乱蹄践踏,人仰马翻,惨叫与哀嚎撕裂夜空。

热浪扑面而来,夹杂着皮肉焦糊与金属灼烧的气息,令人作呕,鼻腔刺痛,眼角不受控制地流出泪水。

“杀!”

埋伏两侧的代州军如猛虎下山,呐喊着冲出。

刀光闪烁,血肉横飞,山谷化作修罗场。

半个时辰后,战报传来:斩首八百余,生擒阿骨打,缴获战马三百匹,大胜!

赵破虏从南坡飞奔而来,甲胄染血,喘息未定。

他冲至望楼下,望着那道清冷背影,膝盖一弯,“扑通”跪地,声音颤抖:“末将……险些中计!若非大人洞察先机,代州今夜必陷!请大人责罚!”

楚云舒缓步上前,扶起他,目光却越过肩头,投向北方那片悄然熄灭的敌营篝火。

她赢了这一役,但她所谋,从来不止一战之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