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际推开房门，迈步走入办公室。
沙鲁斯神父依旧面带微笑，但这一次，就连顾际都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笑容背后刻意营造的虚伪。
“您来了，盟友。”沙鲁斯平和地开口，声音平稳得不带一丝波澜。
不对劲。
顾际立刻察觉到了异样，这老头今天讲话怎么装腔拿调的？
“你好。”顾际径直走到沙鲁斯对面坐下，决定单刀直入，“客套话就免了，我们直接谈正事吧。”
沙鲁斯轻轻笑了两声，笑声干涩而短暂，“哈哈，也好。
毕竟械行区即将遭受战乱，时间紧迫，我们都得抓紧机会。”
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摆出正式谈判的姿态。
“情况是这样的，盟友。
关于‘龙血之乱’的情报，财团已经通过自身渠道散布给了械行区所有叫得上名字的团体。
现在大家都在紧锣密鼓地准备应对，我们教团自然也不例外。”
“嗯。”顾际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引向核心。
“我明白了。但我从不是无私奉献的人，我更想知道，教团打算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来换取我什么样的资源？”
沙鲁斯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没有立刻回答。
果然。
顾际心中了然，沙鲁斯此刻并非以个人或“锈语神父”的身份，而是纯粹作为教团的官方代言人在与他交流。
这也印证了一件事——这间办公室正被持续监听，而且沙鲁斯心知肚明。
沙鲁斯的语气变得更加官方：“明启村，作为教团亲手收复的第一个废弃村庄，无论其象征意义，还是作为前沿支点的战略意义，都至关重要。
但正因其地理位置靠近盘龙城，极有可能直面战乱的最前线。
因此，教团决议在此驻扎大量精锐教徒与作战人手。”
话锋一转，他看向顾际：“而我们希望，您，作为技术深不可测的教团盟友，能够慷慨地为这些战斗人员的机械改造，进行全面的维护与升级。”
顾际装作不经意地开口，目光锁定着对方：“我终究是个外人，直接插手你们战斗人员的机械改造……这恐怕不太合适吧？”
沙鲁斯眼神深邃，神色透着认同，但语气依旧毫无破绽：“怎么会不合适呢？您早已为明启村的普通村民们进行过改造升级，效果卓着，众人称颂。
连非战斗人员都能承受您的恩泽，极大提升了工作效率，降低了生活成本。
我认为，作为肩负守护重任的战斗教徒，对此绝不会、也不应有任何异议。”
顾际的手指有节奏地轻轻点着桌面，这一来一回的对话，目的已经达到了。
他作为技术提供方，率先摆明了“外人插手”的潜在风险。
将来若是真有锈蚀派的狂热分子跳出来非议，制造混乱，那他随时可以据此为由，立刻停止所有升级工作，抽身离去。
而沙鲁斯方才的“保证”，是以教团代言人的身份做出的。
届时若出了岔子，顾际把锅递给沙鲁斯，沙鲁斯再转头一记爆扣砸在锈蚀派整个派系头上。
这样，两人都能从可能的冲突中完美隐身。
第一步，划定责任的红线，已经完成。
接下来，该谈谈价钱了。
沙鲁斯清了清嗓子，将顾际的注意力拉回。
他说道：“盟友，想必您自身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才能独自撑过这场龙血之乱。
我对于您的能力毫无怀疑，您定然能够做到这一点。
但如果……教团驻扎于此的部队，可以代为承担这份压力与风险，您只需要安稳地坐镇后方，为战士们提供技术升级即可。
您觉得，这个提议如何？”
顾际心中暗自哑然，他一开始只觉得教团高层可能不怎么把底层教徒当人看。
现在他算是彻底明白了——教团岂止是不当人，他们甚至敢直接让活生生的教徒去充当城墙！
教团的部队具体驻扎在哪里？采用何种防御策略？完全没有提及！
而顾际本人一直待在自己的基地里，如果他认为基地附近的防御力量过于薄弱，随时可以终止合作。
这意味着，教团是真的打算用大量教徒的性命，堆砌成一道防线，以此作为换取他技术升级的代价。
这一步，让顾际对教团高层的观感直接跌至冰点。
教徒们愿不愿意？这根本不是问题。
既然是教徒，教团自然有的是手段，用“信仰”的名号，让这些锈蚀派的狂热分子心甘情愿地去赴死。
甚至于，自己给他们提供升级，人家感谢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有异议。
教徒们被蒙在鼓里，但教团高层肯定心知肚明，因为这“诓骗”信徒去送死的命令，本就是他们下达的。
顾际看向对面的沙鲁斯，故意保持着沉默。
但这份沉默显然让对方有些着急了。
只见沙鲁斯嘴角微微下撇，微不可察地轻轻摇了摇头，眼神里传递着清晰的信号：拒绝，让教团重新出价。
然而……
“您的这个提议，”顾际语气平稳地开口，打破了寂静，“我很感兴趣。”
说完这话后，顾际甚至感觉沙鲁斯脸上阴郁的表情瞬间“裂开”了，其下掩盖的是全然的不敢置信与慌乱。
但很快，这股情绪被沙鲁斯强行压了下去，恢复了镇定。
因为他看到，对面的顾际几不可见地轻轻点了点头，撑在桌子上的右手向下做了一个虚按的手势。
‘他在让我别急？ ’沙鲁斯心中惊疑不定，‘他要做什么…’
顾际继续说着，声音沉稳而自信：“其实，关于龙血之乱，我比财团将情报卖给你们知晓得更早。
恕我未能第一时间将这等危机告知贵教团，这其中涉及我与财团的一些约定，不便透露。”
沙鲁斯暗感惊奇，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盟友何时与那群无利不起早的财团奸商搭上了线。
而且听这口气，对方似乎不仅没吃亏，反而还从中获利匪浅？
顾际没有在意对方的惊讶，继续说道：“总之，在获知情报后，我便立刻开始了准备工作。
我派遣了我的部队，着重探索了从我的驻地到盘龙城之间的这片广阔区域。
而其中最大的收获，是我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村庄。”
随后，顾际言简意赅地向沙鲁斯描述了远星村的大致情况。
他原本就计划让远星村与明启村建立联系，没想到此刻竟能一举两得，顺势解决与教团的交易问题。
沙鲁斯面露沉思，缓缓说道：“远星……这个名字，教团内部确实有所耳闻。
早年，一些来自堡垒的难民曾提到过这样一支‘叛军’。
据说，这群人由堡垒内长期被欺压的底层民众组成，最终凭借武力，推翻了几十年的压榨，成功杀出了堡垒。
这样的事迹，即便在所有堡垒难民口中各类奇闻中，也堪称独树一帜。
后来，只听说这些人远走高飞，离开了械行区中部，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建立了定居点。
没想到，居然被您发现了踪迹，这还真是……巧合。”
沙鲁斯嘴上分析着，心里对顾际接下来的提议已有了大致的猜测。
“没错，既然教团这边也有所了解，那就更好办了。”顾际坐直身体，语气变得郑重。
“他们是一支与你们相似但又截然不同的村庄势力，如今已经发展得初具规模。
我也是近期才与他们建立了正式接触，他们……受过我一些恩惠。
同样，我也将龙血之乱的情况，如实告知了他们。”
说着，顾际拿出了一个便携终端，放在两人之间的桌面上。
沙鲁斯探身看去，只见终端屏幕上显示着一幅地图，上面标记着多如繁星的地点。
仅是一瞥，沙鲁斯就辨认出了十几个等级各异的废弃村庄。
随着顾际在终端上的操作，地图上其他的标记迅速淡化，成为了背景，唯有三个地点被高亮显示——
分别是：明启村，顾际的基地，以及远星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