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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厂,“萃雅轩”后院。

这里曾是顾野回京后,与侯三接头的秘密据点,也是他猎杀“判官”的陷阱。

此刻,这间堆放杂物的昏暗小屋,被临时改造成了一间密不透风的审讯室。

空气里,混杂着血腥、汗臭和消毒水的味道。

“判官”被扔在地上,像一滩没了骨头的烂肉。

他被废了四肢,吊在房梁上整整三天。

曾经那副儒雅从容的气质,早已被剥得一干二净。

此刻的他,只剩下一双浑浊的眼珠,和干裂到翻起死皮的嘴唇,全身都散发着一股活人将死的腐朽气味。

在他的对面,坐着两个人。

一个是顾野。

他坐在屋里唯一的椅子上,双腿交叠,指尖的烟明明灭灭,将他的脸隐在阴影里。

他一言不发。

可屋里的寒意,却比这深冬的夜更重,钻人骨头。

另一个,是刚从东北紧急赶来的侯建军。

这位军方的心理审讯专家,正半蹲在“判官”面前,手里把玩着一根银针,脸上是一种属于顶尖猎手发现完美猎物时的,近乎狂热的兴奋。

“顾少,这家伙的意志力确实惊人。”侯建军声音沙哑。

“我用了几种常规的吐真手段,他都扛过去了,骨头很硬。”

顾野弹了弹烟灰,没出声。

“判官”是叶家最顶级的“规则”,是叶振邦亲手磨了二十年的刀,忠诚度远不是“幽灵”那种雇佣兵能比。

单纯的肉体折磨,对这种人没用。

“不过,”侯建军话锋一转,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骨头再硬,也终究是人。”

“是人,就有弱点。”

他站起身,对顾野汇报道:“顾少,按您的吩咐,他的背景已经查清了。”

“本名赵谦,孤儿,十二岁被叶振邦从街头捡回,秘密培养了二十年。”

“他无父无母,无亲无故,叶振邦于他,亦师亦父。他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为叶家扫平一切障碍。”

顾野静静听完,点了点头。

和他想的一样。

一个被彻底洗脑的,杀人工具。

“所以,对付这种人,杀他,废他,都不足以让他开口。”侯建军的眼里,闪烁着智慧与残酷交织的光芒。

“唯一能摧毁他的,是让他发现,自己穷尽一生去守护的‘信仰’,从头到尾,就是个笑话。”

诛心!

这才是侯建军最擅长的手段。

顾野终于掐灭了烟头,站起身,走到了“判官”赵谦的面前。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杀手,声音很平,每个字却都砸在赵谦的耳膜上,震得他发麻。

“赵谦,叶振邦死了。”

地上那滩烂肉,猛地动了一下。

赵谦那双浑浊的眼珠,死死锁定了顾野。

“就在今天早上,心血枯竭,吐血死的。”顾野继续说,语气像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小事。

“他死的时候,李家正带着纪委的人冲进叶家大宅,查封家产。”

“他那些平日里孝顺无比的儿子,为了争夺最后一点私产,差点在灵堂上打起来。”

“你效忠了一辈子的叶家,完了。”

“像条破船,沉得无声无息。”

赵谦的呼吸陡然急促,干裂的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破风箱声。

顾野蹲下身,与他对视。

“你一定觉得,你是在为叶家尽忠,对吗?”

“你以为叶振邦把你当成最锋利的刀,最信任的臂膀?”

顾野的嘴角,扯出一个极具嘲讽意味的弧度。

“你错了。”

“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给你用‘笔洗’那种禁药?因为在他眼里,你这条命,和他那些被他放弃的关系网一样,都只是可以随时牺牲的筹码。”

“你知不知道,就在你被改造成活尸,准备为他做最后一搏的时候,他已经联系好了海外的蛇头,准备把他最疼爱的小儿子和私藏的黄金,送出国外,为叶家保留火种。”

顾野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慢条斯理地剖开赵谦用忠诚构筑的坚硬外壳,将里面血淋淋的现实,暴露无遗。

“你为他卖命,他却只把你当成一条给他儿子争取逃跑时间的……”

“疯狗。”

“疯狗”两个字,让赵谦全身猛地一僵。

他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忠诚和信仰正在寸寸碎裂,取而代之的是怀疑、是痛苦、是无法置信的崩塌。

“不……不可能……”

他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了几个破碎的音节。

“家主……不会……”

“不会?”

顾野笑了,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扔在赵谦的脸上。

照片上,是叶振邦的小儿子,在一个码头上,正准备登上一艘货轮。

这张照片,是顾野早就安插在叶家内部的棋子传出来的。

这是压垮赵谦的,最后一根稻草。

看着照片上那张酷似叶振邦的年轻脸庞,赵谦眼中的最后一点光,彻底熄灭了。

他一生的忠诚,他的信仰,他的全部意义,就在这一刻,碎了。

碎得连片渣都不剩。

原来,自己不过是个笑话。

一个彻头彻S尾的,可悲的笑话。

“噗——”

一口黑血,从赵谦口中喷涌而出。

他的精神,垮了。

侯建军见状,立刻对顾野使了个眼色。

时机,到了。

顾野重新站起身,恢复了那副冰冷淡漠的神情,开口问道: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

“叶家,和那个所谓的‘境外佣兵组织’,是怎么联系的?”

“那个戴金丝眼镜的联络人,是谁?”

赵谦躺在地上,眼神空洞,仿佛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

他沉默了很久。

久到一旁的侯三都以为他已经断气了。

然后,他用一种近乎梦呓般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开了口:

“他……他不属于任何佣兵组织……”

“他自称……‘观察者’……”

“他说……他在为一群……‘寻光之人’……服务……”

“寻光之人?”

顾野的眉头紧紧皱起,这是一个他从未听过的名字。

“他的代号……叫‘学者’……”

赵谦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他……他不是来帮叶家的……他是来……评估‘钥匙’的……”

“他说……叶家……没有资格……持有‘遗产’……”

“他……真正的目的……是沈惊鸿……”

说完最后一句话,赵谦的头猛地一歪,彻底没了声息。

不是死了。

而是精神彻底崩溃后,陷入了活死人般的永久昏迷。

但,他提供的情报,已经足够了。

“观察者”、“寻光之人”、“学者”……

顾野的脑海中,一个神秘而恐怖的组织轮廓,正变得越来越清晰。

这个代号“学者”的金丝眼镜,其危险程度和所图谋的东西,远在叶家之上!

而他们的目标,是他的女人。

顾野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墨色翻涌起来。

比杀气更可怕的,是绝对的冷静。

他拿出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电话接通的瞬间,他只说了两个字。

“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