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秘密指挥中心。
顾野放下了那支猩红色的加密电话。
指尖在冰冷的机身上,不轻不重地敲着。
嗒。
嗒。
整个房间,死寂一片。
先前因胜利而沸腾的空气,在顾野那两个命令下,冷却、凝固,最后沉淀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
侯三和其他工作人员,连呼吸都刻意放轻,恨不得把自己变成墙上的壁纸。
所有人都明白,港岛的金融绞杀,是开席的凉菜。
真正要命的硬菜,现在才刚要上桌。
顾野脸上看不出半分喜色。
他与沈惊鸿的这一套组合拳,打的不是蛇,是龙。
一头盘踞在全球阴影里,靠财富与暴力喂养大的恶龙。
你抽了它的筋,它不会死。
它只会更痛,更疯。
烟瘾上来了。
顾野从口袋里摸出那盒快被压扁的“大前门”,磕出一根,松松垮垮地叼在嘴角。
杨破军走上前,划亮一根火柴,递了过去。
火光一闪,映出顾野轮廓分明的侧脸,他眼底是一片沉寂,不见波澜。
他深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野蛮地灌进肺里,带来熟悉的滚烫感。
“还在琢磨那个铅盒子?”
顾野吐出一口白烟,语气懒洋洋的,带着股事不关己的调调。
杨破军的脊背瞬间绷直。
他嘴唇动了动,那句“那是魔鬼的造物”在喉咙里滚了一圈,又被他死死压了回去。
军人,天职是服从。
可他也是个人。
只要一想到那东西扩散的后果,心脏就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捏住,喘不过气。
顾野斜睨了他一眼,嘴角勾起,那弧度冷得像冰。
“瞧你那点出息。”
“谁告诉你,老子要拿那玩意儿去炸鱼塘了?”
杨破军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全是错愕。
“爷,您的意思是……”
顾野没理他,慢悠悠地踱到巨大的地图前,目光落在南洋那片深蓝的海域。
“对付疯狗,用枪就够了。”
“但对付养狗的主人,你得让他明白,他手里那根最得意的狗链子,随时能勒断他自己的脖子。”
顾野转过身,夹着烟的手指,在杨破军眼前晃了晃。
“通知军科院那帮书呆子。”
“我要三样东西。”
“第一,‘黑霜’的完整分析报告,精确到每一个分子键。我要知道它爹妈是谁,怕什么,有什么毛病。”
“第二,我要一段录像。”
顾野的眼神骤然转冷,像冬日里的寒星。
“找头三百斤以上的活猪,把‘黑霜’的效果,给我原原本本地拍下来。从它活蹦乱跳,到化成一滩烂肉,一帧都不能剪。”
杨破军的喉结剧烈地滑动了一下,脸色肉眼可见地发白。
“第三,”顾野的语气陡然加重,“我要解药。或者,退一步,一种有时效的抑制剂。我不管他们用什么办法,我要让‘枢机’那个老杂碎清楚,这世上唯一能救他狗命的东西,在老子手里。”
杨破军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他看着顾野,像是第一天认识这个人。
大脑里那根紧绷的弦,在这一刻彻底断裂,随即被一种混杂着恐惧与狂热的明悟所取代。
这哪里是准备发动战争!
这是……一场史无前例的绑票!
是把刀架在神明脖子上的极限讹诈!
用敌人最骄傲的武器,编织成一条最致命的绞索,再亲手给他套回去!
顾野弹了弹烟灰,声音又恢复了那种欠揍的懒散。
“去办吧。告诉他们,这事儿办利索了,老子亲自带他们去搓澡。”
“是!”
杨破军这一次的回答,吼得地动山摇,再无半点犹豫。
他转身大步离去,背影里都透着一股要去干翻全世界的兴奋。
杨破军刚走,侯三就捏着一份电报,猫着腰快步走了进来。
“爷,李家来信了。”
侯三的声音压得极低,却藏不住那股子激动。
“您放出去的饵,鱼都疯了。‘寻光之人’在欧洲的三个安全屋,被他们自己人给抄了,说是‘清理门户’。北美那边也乱成了一锅粥,几个外围成员为了自证清白,差点火并。”
顾野“嗯”了一声,对此并不意外。
信任这东西,在阴沟里本就是奢侈品。
他只是往那锅滚油里,扔了几颗冰而已。
“说重点。”
“是!”
侯三翻到电报末页,神情凝重起来。
“半小时前,一艘在马六甲注册的货轮,突然偏离了预定航线。”
他将电报递上。
“船名‘仙女座’,注册信息是空壳公司,但李家顺着藤摸了,这艘船的实际控制方,和港岛‘晨星信托’,是同一个老板。”
顾野接过电报,目光落在“仙女座”三个字上。
Andromeda。
神话里,献祭给海怪的公主。
“它正在以最高航速向北。目的地……不明。”
顾野走到地图前,修长的手指顺着那条刺眼的红线,缓缓移动。
航线的尽头,不是任何一个繁华的港口。
而是渤海湾一片荒凉的海岸线。
人迹罕至,遍布废弃的盐场和滩涂。
走私者的天堂。
指挥中心里,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
来了!
那头被彻底激怒的恶龙,派出了它的獠牙,循着血腥味,发动了最直接、最原始的反扑!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唯独顾野,平静得可怕。
他盯着那条红线,眼眸微眯,像一头锁定猎物踏入陷阱的孤狼。
许久。
他忽然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看穿一切的冰冷与嘲弄。
“传令。”
“让李家的人,撤掉对‘仙女座’的所有监视。”
“给它开一条‘绿色通道’,让它顺顺利利地靠岸,别让人打扰了贵客。”
什么?!
侯三和所有参谋,集体石化。
引狼入室?这……这是要干什么?
顾野像是没看到他们的惊愕,指关节在地图上那片荒凉的海岸线上,轻轻叩击着。
然后,他的手指,猛地向东北方向一划,重重地落在了长白山那片巍峨的轮廓上!
一个让所有人脊背发凉的念头,在他们脑中炸开。
顾野缓缓转身,环视众人,声音不大,却字字砸在他们心上。
“你们以为,他是来京城找我报仇的?”
“错了。”
他嘴角的笑意愈发森然,透出一种嗜血的野性。
“一条船,几条杂鱼,就想来京城撒野?他‘枢机’还没蠢到那个份上。”
“他知道,金融战,他输了;情报战,他输了。想在我的地盘上找回场子,纯属痴人说梦。”
顾野顿了顿,一字一句,吐出那个冰冷的真相。
“所以,他根本就不是来报复的。”
“他是来……”
“……接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