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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同里,光线昏暗。

顾野那句话,贴着沈惊鸿的耳廓,钻了进去。

“……把咱们的根,种下去。”

热气让她的耳朵瞬间染上一层薄红。

怀抱坚硬如铁,气息野蛮如兽。

沈惊鸿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直。

寻常女子,早已软在他怀里。

可她是沈惊鸿。

她没有退,反而抬手,用纤细的手指抵在顾野坚实的胸膛上,隔开了一丝缝隙。

她仰头,一双杏眼在昏暗中清亮得吓人。

没有羞怯,只有冷静。

“种根?”

她的声音很轻。

“顾野,你确定?”

“京城这片地,下面埋的不是土,是人骨头。用人骨头当肥料,种出来的东西,会吃人。”

这话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剖开了他所有原始的冲动,露出了血淋淋的现实。

顾野怔住了。

他想过她会脸红,会骂他流氓。

却没想过,她竟然在跟他讨论用人骨头种地的可行性。

这该死的婆娘!

短暂的错愕后,顾野胸膛里发出一阵低沉的笑。

他松开手,改为双手插兜,后仰靠在斑驳的墙上,那股子混不吝的痞气又回来了。

他嚼着嘴里的狗尾巴草,歪头打量她。

“媳妇儿,你这脑子到底怎么长的?”

“别的女人想风花雪月,你想血肉浇灌。”

沈惊鸿并不理会他的调侃。

“回答我。”

顾野咧嘴一笑,牙齿森白。

“怕什么。”

他往前凑近,鼻尖几乎与她相抵。

“骨头怎么了?烧成灰,是最好的磷肥。”

“地越肥,庄稼才越壮实。”

“正好,老子就喜欢吃人的东西。”

宣告野蛮,直接。

沈惊鸿看着他那双在黑暗中亮得惊人的眸子,终于,一丝极淡的笑意,在她脸上漾开。

她赌对了。

这个男人,配得上她的疯狂。

“走了。”

她转身朝胡同口走去。

“回家,还有正事。”

顾野看着她利落的背影,心头那股躁动烧得更旺了。

他妈的。

真想现在就把她扛回村里,扔炕上,让她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种田。

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快步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胡同。

琉璃厂,华灯初上。

昏黄的路灯拉长了影子,国营商店的喇叭放着样板戏,空气里混着炒肝和煤烟味。

沈惊鸿那一身丝绒裙,与周围的灰扑扑格格不入。

她却走得坦然。

走了百十来米,顾野的脚步,几不可察地一顿。

他嘴里的狗尾巴草,从左边嘴角,换到了右边。

不对劲。

有人跟着。

不止一个。

之前那些尾巴,业余,急切。

这一次。

没有杀气,没有恶意,甚至没有被注视感。

像一张看不见的网,从四面八方,悄无声息地笼罩过来。

街角看报的。

路边下棋的。

推着自行车闲逛的。

互不相干,彼此呼应。

是行家。

真正吃这碗饭的。

顾野的心沉了下去,血却热了起来。

他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与沈惊鸿并肩,用身体挡住了一个窥探角度。

沈惊鸿像是毫无所觉,看着路边供销社的橱窗。

“家里的暖水瓶不好用了,明天买个新的。”

她轻声说。

“嗯。”

顾野含糊地应着。

他的注意力全部放在周围。

五米外,擦皮鞋的小摊。

摊主低头,用鞋刷在同一个位置,擦了十七下。

而客人的皮鞋,一尘不染。

右前方,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靠在电线杆上。

视线却透过人群缝隙,锁着这边。

沈惊鸿忽然停步。

“阿野,我鞋带散了。”

顾野立刻蹲下身,装作给她系鞋带。

这个姿势,让他能不动声色地观察整个后方。

余光里,一个抱孩子的女人,在他们停下后,也停在了一个糖葫芦摊子前。

却根本不看糖葫芦。

好家伙。

被包了饺子了。

“怎么办?”

顾野压低嗓子,声音从牙缝里挤出。

“清场,还是溜?”

沈惊鸿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不。”

“我们哪儿也不去。”

她轻轻提了提脚。

“系好了吗?去前面的和平饭店,喝杯汽水。”

顾野猛地抬头。

疯了?

这婆娘疯了?

明知是天罗地网,还要一头扎进去?

可当他看到沈惊鸿的脸时,所有疑问都咽了回去。

她的脸上,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冰冷与兴奋混杂的神采。

那不是面对危险的紧张。

那是棋手,看到了值得一搏的棋局。

“好。”

顾野站起身,拍拍裤子上的土。

“听你的。”

“渴了,喝汽水去。”

他恢复了憨直保镖“阿虎”的模样,大步护在沈惊鸿身侧,走向不远处的和平饭店。

越靠近饭店,那张无形的网就收得越紧。

顾野甚至能感觉到,从饭店二楼某个窗口,有一道极具压迫感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就在他们即将踏上台阶时。

一个拄着拐杖,穿着旧中山装的老头,颤颤巍巍地从里面走出来。

他走得很慢。

然后,非常“意外”地,脚下一滑,朝着顾野的方向摔了过来。

顾野的身体在一瞬间绷紧。

杀机一闪而逝。

但他最终克制住了。

他伸出胳膊,一把扶住老头。

力道用得恰到好处,既显得孔武有力,又带着几分莽撞。

“大爷,没事儿吧?”

他瓮声瓮气地问。

老头站稳了,抬起头。

脸上布满皱纹,眼睛却浑浊中透着精光。

他打量了顾野一番,又看了一眼旁边的沈惊鸿。

“后生,力气不小。”

老头慢悠悠地说。

“不过啊,这世上的东西,不是什么都能扶的。”

“有些东西太沉,扶了,会压着自己。”

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拐杖在地上笃笃地点着,慢悠悠地走了。

顾野站在原地,脸上的憨笑还没散。

后背,却已是一层冷汗。

这不是试探。

是警告。

是琉璃厂那帮盘踞了几十年的老鬼,派人来给他们这对“过了江的龙”,划下道来了。

沈惊鸿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手,轻轻理了理顾野有些乱的衣领。

她的指尖冰凉。

“走吧,阿虎。”

“进去,喝汽水。”

她率先走进了和平饭店金碧辉煌的旋转门。

顾野深吸一口气,跟了进去。

直到两人坐在靠窗的卡座里,面前摆着两瓶橘子味汽水,那种被严密监视的感觉才彻底消失。

饭店里放着舒缓的西洋音乐。

窗外,是七十年代的京城夜色。

一切都显得不真实。

顾野一口气吹完一瓶汽水,把空瓶子重重墩在桌上。

“妈的。”

他低骂一句。

“那老东西,什么来头?”

沈惊鸿用吸管小口啜着汽水,姿态优雅。

“你觉得呢?”

顾野回想着刚才那个老头的话,和他身上那股子气度。

“李家,没这种人物。”

“他不是来寻仇,也不是来抢东西。”

“他是来……立规矩的。”

顾野一字一顿。

“没错。”

沈惊鸿放下汽水瓶。

“我们在古月斋的玩法,坏了他们的规矩。所以,他们派人来敲打我们。”

“警告我们,琉璃厂的水很深,让我们这对‘外来户’,别太嚣张。”

顾野的胸中,一股暴戾之气开始翻涌。

蛰伏多年,他都快忘了,自己最讨厌的,就是别人在他面前立规矩。

“那现在怎么办?”

他问。

“拍卖会,还办不办?”

“办。”

沈惊鸿只说了一个字。

“不仅要办,还要办得更大。”

她从随身的小皮包里,拿出一张纸,推到顾野面前。

一份请柬的草样。

上面用清秀的蝇头小楷写着。

“港岛苏氏,诚邀京城诸位前辈同好,于三日后,莅临古月斋旧址,共赏‘高兴’雅砚。”

顾野看着那两个被圈起来的字。

“高兴”。

他瞬间明白了。

沈惊鸿要用那方要了李文博半条命的砚台,去公开挑战整个琉璃厂的“规矩”。

“你这是……”

顾野的声音有些干涩。

“要跟他们所有人宣战?”

“不。”

沈惊鸿摇头。

她抬眼,看向窗外。

一辆黑色的伏尔加轿车,无声地停在了饭店对面的阴影里。

“我不是要跟他们宣战。”

她的唇边,溢出一丝极冷的笑意。

“我是要告诉他们,从今天起。”

“这京城的规矩,我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