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正义小心地翻开笔记本，扉页上林建国的亲笔署名赫然在目。
当他的目光扫过“九一年七月初六，给江阳市刘副市长送钱两万”那一行字时，他的眼睛顿时亮了：
“太好了！这正好与我们前天晚上拍到林晓霞与林富军行贿刘副市长的照片完全吻合！”
他激动地翻动着纸页，声音因兴奋而微微发颤：
“没想到，林建国竟然有记账的习惯，这些一笔笔见不得光的交易上面连时间、金额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是他惯用的手段。”林晓梅轻声接话，“每一笔行贿金额都记得明明白白，必要时候就能拿来牵制对方。”
吴正义的指尖在纸页上轻轻划过，忽然顿住，眉头微蹙：“等等，这个账本......怎么只有去年七月到今年的记录？”
林晓梅与兄长交换了一个眼神，压低声音：“之前的账本......被周清和偷走了，周清和就是周清平的亲弟弟，周清恒的堂弟。”
她稍作停顿，似乎在斟酌用词：“周清和带着账本逃去了广州，从去年事发开始，林建国就一直在追查他的下落，但始终没有找回账本。”
林富民在一旁补充道，语气沉重：“就在前两天，林富贵又派了另一批人手前往广州。看样子，他们这次是势在必得。”
吴正义这才明白周清恒他们一大家子为何也会被卷入这场漩涡之中。
他郑重地合上笔记本：
“这个账本，我必须尽快给到小李手上......”
话音未落，林富民突然一把夺过笔记本，紧紧抱在胸前：
“不行！你不能带走它！”
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发抖：
“你知道一旦林建国发现账本不见了会怎么样吗？第一个遭殃的就是我姆妈！我不能再让她挨打了！”
油灯的光晕在四人脸上跳动，将这一刻的僵持映照得格外漫长。
“富民！”吴春秀突然开口，声音虽轻却异常镇定。
她伸手轻轻按在儿子颤抖的手臂上，“妈都这把年纪了，还怕挨打吗？这账本要是真能扳倒林家，别说挨打，就是要了妈的命也值得！”
她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定格在儿子脸上：
“妈只盼着你们兄妹俩能过上好日子，再也不用受林家的气。这账本，就交给吴记者吧。”
“不行！”林富民猛地摇头，声音里带着哭腔，
“以前因为一点小事他就差点把你打死！这回要是发现账本不见了，他真的会下死手的！”
他的手指紧紧攥着账本，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油灯下，能清楚地看见他眼眶里打转的泪水。
一旁的林晓梅早已泪流满面，却咬着唇不敢出声。
吴正义看着这一幕，缓缓松开准备接过账本的手，不知为何，他心里泛起一股酸涩。
他的目光在母子三人之间流转，最终定格在林富民紧抱的笔记本上。
“富民说得对。”他的声音低沉而克制，“我不能只顾着取证，就把你们置于险境。”
他环视着这个简陋的堂屋，油灯将母子三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面上，仿佛在诉说着这个家庭多年来承受的苦难。
“但是，”吴正义话锋一转，眼神坚定，“你们也不能永远活在林建国的阴影下。这个账本，或许是一个改变现状的机会。”
他向前一步，平视着林富民的眼睛：
“我向你保证，在确保你们母子三人安全之前，绝不会轻举妄动。我们可以先拍照留存证据，原账本你们可以偷偷还回去。”
林富民紧绷的肩膀微微松动，攥着账本的手指也不自觉地放松了几分。他深吸一口气，终于将笔记本递向吴正义：
“好，那你赶紧拍照吧，我怕我姆妈在这边待久了，林建国会不高兴！”
吴正义立即从房中取出相机，借着油灯的光线，快速而精准地拍摄着账本的每一页。
快门的轻微咔嚓声在寂静的堂屋里格外清晰。
“还有三页......两页......”他一边翻页一边低声计数，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突然，院外远处又传来几声犬吠，紧接着是隐约的脚步声。
林晓梅快步走到院门前，紧张地透过缝隙向外张望。
“好像有人往这边来了。”她的声音绷得紧紧的。
吴正义按下最后一次快门，迅速将相机收回怀中。
林富民一把抓过账本，塞进母亲手中的布包里：
“姆妈，你快从后院门回去，遇到人，你就说来看过晓梅就回去了。”
吴春秀紧紧攥住布包，深深看了儿女一眼，转身快步走向后院。
林富民打开吱呀作响的后门，将拧亮的手电筒递给吴春秀。
目送着吴春秀的身影消失在路尽头的瞬间，前院传来了重重的敲门声。
林富民深吸一口气，示意吴正义立即躲回西屋。他快速环顾四周，见相机已被收好，这才整理了下衣襟，强自镇定地朝院门走去。
“谁啊？这么晚了。”他故意拔高音量，让声音里带着几分被打扰的不耐。
“富民哥，是我，你......你开一下门！”
林富民拉开院门，来人竟然是林富华。
“你来做什么？”林富民警惕地盯着他，手指不自觉地握紧了门框。
林富华有些局促地站在门外，手里攥着一管药膏：“我......我来给晓梅送点药。”
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目光躲闪着不敢直视林富民。
下午，林晓霞找到他，让他叫几个煤矿护卫队的人，跟着她去砸场子。
等到了麻将馆他才明白，林晓霞是冲着林富民去的，他很后悔，但又不能当着林晓霞的面跑掉。
“下午的事......”他声音越来越低，“晓霞姐叫我去麻将馆时，我没想到会闹成这样。”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咽下了什么难言的话。
更让他愧疚的是，当林晓梅回家时，他眼睁睁地看着林晓霞的巴掌重重落在了她的脸上。
明明自己就站在林晓霞的身边，却没能及时拦住她，让晓梅挨了打又丢了面子。
“这药膏......”他将药膏往前递了递，
“消肿的效果很好的，你帮我拿给晓梅吧！”
林富民依旧挡在门口，审视着林富华这个突如其来的访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