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这天，小院里飘出了久违的炖肉香气，苏氏和宋知画忙着准备年夜饭，连陈婆子也精神了不少，坐在炕上指点着怎么捏饺子。傍晚时分，夕阳将天空染成橘红色，一个穿着普通村民短打、身形却异常矫健利落的年轻男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院门外，正是暗卫夜七。
长风将他引了进来。夜七对着燕博文单膝跪下，声音压得极低，却清晰无比：“主子，有线索了。属下按您吩咐追踪那几个在蓬樊镇附近鬼祟出没之人，他们极为警觉，专挑偏僻山路，最后留下的痕迹，指向西北方向的深山。”
燕博文眼神一凝：“确定是进了山？”
“是，痕迹消失在入山二十里处的断魂崖附近。”夜七肯定道。
一旁的宋知画正端着一盘刚出锅的饺子走过来，听到“断魂崖”三个字，脚步微微一顿。她放下盘子，看向燕博文，语气带着几分了然与凝重：“断魂崖？燕公子，若你们要找的人进了那片深山，或许……我上次采参时看到的异常，并非错觉。”
燕博文立刻看向她：“宋姑娘，你看到了什么？”
宋知画回忆道：“就在断魂崖那片区域，我在崖顶偶然看到崖底似乎有简陋窝棚，有几个脚戴铁链、衣衫褴褛的人被看守驱赶着劳作。当时距离太远，看不真切，但我可以肯定，那绝非普通猎户或山民。”
燕博文与长风、夜七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和一丝找到方向的锐光。他转向宋知画，声音沉稳：“宋姑娘，你提供的这个消息，非常重要。”
燕博文望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和远处连绵的黑色山沉思。
大年初一，天刚蒙蒙亮，寒气刺骨。宋知画将收拾好的干粮分给燕博文三人，对满脸忧色的苏氏和陈婆子安抚道：“娘，奶，放心，我就是带这几位京城来的公子去山里转转，他们身手好，见识也广，想打点新鲜野味。山路远，兴许赶不回来，你们别担心。”
苏氏替女儿理了理棉袄领子，终究没再多说，只反复叮嘱：“千万小心，看着点路。”
四人踏着没膝的深雪，深一脚浅一脚地向深山进发。寒风裹着雪沫刮在脸上，像小刀子一样。寂静的山林里，只听得见几人沉重的呼吸声和脚踩积雪的“咯吱”声。燕博文和长风一前一后将宋知画护在中间，夜七则如同幽灵，悄无声息地在前方探路，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原本半日的路程，因积雪和谨慎，走了大半日才抵达那片熟悉的崖顶。积雪覆盖了一切，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就是这里。”宋知画压低声音，指向下方。
众人俯身望去，崖底那片曾经隐约可见的窝棚已不见踪影，只留下几处被积雪勉强覆盖的凸起残骸，若非提前知晓，极易忽略。
“看来是撤走了，或者转移了。”长风眯着眼观察。
宋知画小心地移动到崖边，想看得更仔细些，脚下被积雪掩盖的碎石一滑，身体瞬间失衡。旁边的燕博文眼疾手快，长臂一伸，稳稳揽住她的腰，将人带回了安全位置。
“小心。”他声音低沉，手臂坚实有力。
宋知画借力站稳，拍了拍沾雪的衣襟，神色如常：“多谢。”她的注意力立刻回到了地面，仿佛刚才的意外只是个小插曲。
燕博文却感觉掌心似乎还残留着那截腰身的纤细触感，鼻尖掠过一丝她发间淡淡的皂角混着草药的清冽气息，耳根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热。他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负在身后，指尖微微蜷缩。
宋知画没留意他的异样，她蹲下身，拨开表层的积雪，露出下面潮湿的泥土和岩石。她用手指捻起一点泥土，又仔细看了看旁边一块裸露出来的、颜色暗沉带着赭红色的石头。
“你们看这里，”她招呼燕博文他们过来，指着地面和岩石，“这泥土颜色发深发红，和周围不一样。还有这石头，”她敲了敲那赭红色的岩块，发出沉闷的声响，“质地坚硬，颜色也非同一般。”
她抬起头，看向燕博文，眼神清亮而肯定：“如果我没看错，这下面，很可能有铁矿。那些被抓来的人，或许就是被驱赶在这里秘密开采矿石。”
夜七闻言，立刻在周围更仔细地勘查起来，很快在不远处又发现了几处类似的红色土痕和散落的、有明显人为敲击痕迹的矿石碎块。
长风蹲下来摸了摸岩石，神色凝重：“爷，宋姑娘说得在理。这绝非天然形成。”
燕博文目光锐利地扫过整个崖底区域，声音低沉而冷静：“私采铁矿，囚禁村民……看来，我们找到那些失踪人口的去向了。此地不宜久留，先撤回去，再从长计议。”
他看向宋知画，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许：“宋姑娘，你又立了一功。”
宋知画摇摇头，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碰巧罢了。现在知道了他们在干什么，接下来怎么办？”
燕博文望着风雪弥漫的深山，眼神如同这寒冬一般凛冽。
“既然找到了窝，就不怕揪不出狐狸。”
四人从深山回到四合院时，天色已近黄昏。为掩人耳目，夜七手上拎了两只扑腾着的野鸡。宋知画见状，便取出之前晒的干蘑菇，就着灶膛里未熄的余火，炖了一大锅香喷喷的野鸡蘑菇，又在铁锅边缘贴了一圈白面馍馍。浓郁的香气驱散了几分冬日的寒意，也暂时压下了众人心头的凝重。
饭刚上桌，长风便从镇上匆匆返回，带回了周秉仁的消息。他脸色不太好看：“爷，周大人那边情况不妙。正值年节，镇上巡检司大半人手都放值归家了，留守的加上县衙能抽调的当值衙役，满打满算不足五十人，且多为寻常差役，并非精锐。”
燕博文闻言，眉头微蹙。这点人手，面对盘踞深山、可能拥有武装的私矿势力，无异于以卵击石。他沉吟片刻，立即修书一封，言明情况紧急，请求云州知县沈之浩速派兵勇支援，交由长风以最快渠道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