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爷府的清查，是在无声无息中开始的。表面上一切如常，暗地里却已布下天罗地网。
胤禟动用了他在京中经营多年的所有暗线，从府内到府外，从明处到暗处。
塔娜则以内宅主母的身份，以“整顿府务、清查亏空”为由，将各院各处的仆役挨个盘问、调换。
两日后，结果出来了。
书房里，胤禟的贴身太监何玉柱躬身禀报：“爷，查出来了。府中共有外来眼线十一人，其中三人是宫里惠妃娘娘安插的，两人是直郡王府的，两人是八爷府的，一人是佟佳氏那边的，还有三人...是万岁爷和宜妃娘娘的人。”
胤禟坐在太师椅上，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扶手：“皇阿玛和额娘的人，不动，盯紧就行。其他的呢？”
“惠妃娘娘的人已经‘意外落井’了，直郡王府和八爷府的，按照您的吩咐，找了由头打发到庄子上‘养病’。佟佳氏那个...”何玉柱顿了顿，“前日‘失足’跌下楼梯，腿断了，已经送出府了。”
胤禟点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干净吗？”
“干净，都像是意外。”何玉柱低声道，“府中现在除了万岁爷和宜妃娘娘的眼线，再无外人。”
“好。”胤禟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外面郁郁葱葱的花园，“可花蜜的事，有线索吗？”
何玉柱面露难色：“回爷的话，毫无头绪。属下查遍了府中所有可能接触到花蜜的人，包括厨房、采买、甚至园丁。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而且...”
他犹豫了一下，“而且据看守格格暖阁的护卫说，这些日子，除了固定的几个嬷嬷丫鬟，再无人进出过暖阁。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胤禟重复着这句话，突然笑了，只是那笑容冰冷，“那乌灵珠嘴里的花蜜，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
何玉柱噤声，不敢接话。
“加派人手，”胤禟转过身，凤眸中寒光凛冽，“乌灵珠身边，再加一倍的护卫，日夜轮班，眼睛都不许眨！所有入口的东西，包括奶水，必须经过三道查验！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妖魔鬼怪，能在爷的眼皮子底下耍花样！”
“嗻！”
接下来的日子，九爷府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乌灵珠的暖阁外，明里暗里多了不下二十个护卫。所有进出的人都要被仔细搜身，连奶嬷嬷喂奶前，都要先由专门的婆子查验奶水。
然而，诡异的事情依然在发生。
乌灵珠依旧偶尔会“跳过”一顿奶，身上依旧会散发出那种清甜的香气。
有一次，塔娜甚至亲眼看见，女儿的小手心里，不知何时握住了一小片嫩绿的、带着露珠的叶子——那叶子，分明是花园深处那株百年海棠的叶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塔娜几乎要崩溃了，她抓着胤禟的手臂，指甲深深陷进他的皮肉里，“爷，我害怕...我真的害怕...”
虽说为母则刚，可也是因为做了母亲，所以有了弱点，现如今的塔娜只觉得无助。
胤禟将妻子搂进怀里，眼中是同样的困惑与凝重。他征战商场多年，什么阴谋诡计没见过？可眼前这事，已经超出了他所有的认知。
“别怕，”他低声安慰，“有我在，谁也别想伤害咱们的女儿。”
话虽如此，他自己心里也没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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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胤禟休沐。连续多日的紧张查探让他身心俱疲，塔娜也憔悴了不少。
两人商议后，决定暂时放松一下，只留了几个最心腹的下人在外间候着，他们自己在暖阁内陪着女儿。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透过琉璃窗洒进来，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乌灵珠醒着，躺在特制的软榻上，抱着一个五彩绣球，咿咿呀呀地玩着。
她似乎比同龄的孩子更早学会抓握，那绣球在她手里被捏得吱嘎作响。
“你看她，”塔娜靠在胤禟肩头，看着女儿，眼中满是柔情，“多精神。”
胤禟握住妻子的手：“是啊，比咱们都有精神。”
两人低声说着话，讨论着要不要请个萨满来看看——塔娜是蒙古人，信奉这些。胤禟虽然不以为然，但事到如今，也只能病急乱投医了。
就在这时，一声娇软的“喵呜”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夫妻二人同时转头，只见一只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毛的狮子猫，不知从何处钻了进来，轻盈地落在铺着厚毯的地上。
那猫儿碧眼如琉璃，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尾巴高高翘起，姿态优雅得像个小公主。
它似乎对室内的两个大人视若无睹，径直走向乌灵珠的软榻。到了榻边，它仰起头，冲着榻上的小娃娃软软地叫了几声：“喵呜~喵~”
那声音又娇又嗲，带着明显的讨好意味。
胤禟皱眉，正要起身驱赶，塔娜却按住了他：“等等，你看。”
只见乌灵珠听见猫叫，竟然停下了玩绣球的动作，转过头来，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望向白猫。
然后，她咧开嘴，露出一个无齿的笑容，嘴里发出“咯咯”的笑声，小手朝猫咪的方向挥舞。
那白猫见状，更加欢快，尾巴摇得像朵花。
它轻盈一跃，跳上了软榻的边缘，稳稳站住，低头用鼻子轻轻碰了碰乌灵珠的小手。
“这猫......”塔娜惊疑不定，“它不怕人？”
胤禟也觉诧异。府中确实养了几只猫抓老鼠，但都是野性难驯的土猫，何时有了这样一只漂亮温顺的狮子猫？而且看这猫的品相，绝非寻常人家能养得起的。
他正要开口，一阵细微却清晰的“嗡嗡”声由远及近。
几只蜜蜂从微开的窗缝钻了进来。
塔娜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就要去护女儿。蜜蜂蜇人可不是闹着玩的，何况乌灵珠才这么小！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让夫妻二人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
那几只蜜蜂——圆滚滚的身体，淡金色的环纹，看起来就是寻常的中华蜜蜂——飞进室内后，目标明确地直奔乌灵珠。
它们悬停在乌灵珠脸蛋上方约一掌高的地方，翅膀高频振动着，发出柔和而有节奏的嗡嗡声，却丝毫没有攻击的意图。
与此同时，那只白猫有了动作。
它低下头，张开嘴，竟然从口中吐出一片碧绿鲜嫩、边缘带着细小锯齿的叶子。
塔娜一眼就认出，那是西府海棠的叶子，府中花园里正开得灿烂。
白猫小心地将叶子放在乌灵珠微微张开的、粉嫩的小嘴巴上方，用前爪轻轻按住叶柄，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
它做完这一切，抬头冲着悬停的蜜蜂“喵”了一声，像是在发号施令。
接下来，堪称奇迹的一幕发生了。
悬停的蜜蜂们尾部微微下垂，一滴、两滴......清澈粘稠、在阳光下折射出琥珀光泽的液体，从蜂腹末端渗出，精准地滴落在叶面上。
那液体晶莹剔透，散发着浓郁的甜香——正是这些日子萦绕在乌灵珠身上的那股香气！
花蜜！真的是花蜜！
液体在叶面上汇聚成一小汪，然后缓缓沿着叶片的脉络流淌，最终流入了乌灵珠等待的小嘴里。
“吧嗒...吧嗒...”乌灵珠立刻津津有味地吮吸起来，小脸上露出无比满足惬意的神情。她甚至伸出粉嫩的小舌头，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然后发出“咯咯”的欢快笑声。
白猫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满意的声音，碧眼中满是温柔。
而最初那几只蜜蜂完成“任务”后，晃晃悠悠地飞开，停在窗棂上休息。
紧接着，又有另外几只蜜蜂从窗口飞入，接替了它们的位置，继续悬停、酝酿、滴落花蜜......
整个过程井然有序，仿佛一支训练有素、配合默契的小型后勤部队。蜜蜂们轮番上阵，白猫则稳稳按着叶片，时不时调整角度，确保每一滴花蜜都能准确流入乌灵珠口中。
塔娜和胤禟已经完全呆住了。
他们保持着半起身的姿势，眼睛瞪得滚圆，嘴巴微张，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茫然，从茫然到难以置信。
这是梦吗？一定是梦吧？猫和蜜蜂配合着给一个婴儿喂花蜜？这怎么可能？！
可眼前的一切又是如此真实。他们能听见蜜蜂的嗡嗡声，能闻见花蜜的甜香，能看见女儿满足的笑脸，能感受到彼此冰凉的手和剧烈的心跳。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盏茶，也许是一炷香。
乌灵珠打了个小小的、带着甜味的饱嗝，心满意足地松开了抓着叶边的小手(她不知何时已经抓住了叶片)，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粉嫩的脸颊上投下阴影，似乎要睡去了。
蜜蜂大军像得到了指令般，依次晃晃悠悠地飞出窗口，消失在午后的阳光里。
白猫低头，温柔地舔了舔乌灵珠还沾着一点蜜渍的手指，然后叼起那片用过的海棠叶子，灵巧地跳下软榻。
它走到窗边，回头冲乌灵珠的方向“喵呜”一声，像是在告别，然后纵身一跃，消失在窗外。
暖阁内恢复了宁静。只有阳光依旧温暖，只有乌灵珠均匀的呼吸声。
死一般的寂静。
塔娜和胤禟维持着刚才的姿势，许久，许久。
终于，塔娜机械地转过头，看向丈夫。她的嘴唇在颤抖，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爷......刚才......你看见了吗？”
胤禟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过头，看向妻子。他的脸上血色尽失，凤眸中翻涌着惊涛骇浪。他张了张嘴，试了好几次，才终于发出声音:
“......看见了。”
“那......那是......”塔娜的声音开始发抖，“那是真的？不是梦？”
胤禟没有回答，而是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他推开窗户，向外望去。花园里，西府海棠开得正盛，蜜蜂在花间忙碌。远处墙头，一抹白影一闪而过。
他关上窗，转过身，看向软榻上熟睡的女儿，又看向仍处于震惊中的妻子。
“不是梦，”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而沙哑，“塔娜，咱们的女儿......咱们的乌灵珠......”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才继续说下去:
“她能......召唤动物？”
这个结论说出来，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绝伦。
可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解释？猫和蜜蜂，两种截然不同的生物，竟然能如此默契地配合，只为给一个婴儿喂食花蜜？而且看那熟练的程度，这绝不是第一次！
塔娜也终于回过神来。她冲到软榻边，抱起女儿，仔细检查。乌灵珠睡得香甜，嘴角还残留着一丝晶莹。塔娜用手指轻轻抹过，放在鼻尖一闻——那清甜的花蜜香，确凿无疑。
“老天爷......”塔娜喃喃道，抱着女儿的手在颤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胤禟走过来，将妻女一起搂进怀里。他的心中翻江倒海，震惊、困惑、担忧、骄傲......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一直以为，女儿的“特殊”只是力气大些。可现在看来，那只是冰山一角。她能吸引动物，能驱使动物，能让猫和蜜蜂这样低智的生物，做出如此有组织、有目的的行为......
这已经不是“特殊”能形容的了。
这是......异能。
传说中的，只存在于志怪小说和野史杂谈中的，超乎常人理解的异能。
“塔娜，”胤禟低头，看着怀中熟睡的女儿，声音低沉而坚定，“这件事，绝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塔娜抬起头，眼中满是担忧:“可是爷，这......这太不可思议了。万一......”
“没有万一，”胤禟打断她，凤眸中闪过凌厉的光芒，“从今日起，乌灵珠身边的所有人，都要再查一遍。所有可能接触到这个秘密的人，都必须绝对可靠。暖阁要加强守卫，但......不是防人。”
他顿了顿，补充道:“是防任何可能窥探的眼睛。至于那只猫和那些蜜蜂......”
他看向窗外，眼中神色复杂:“暂时......先观察。既然它们对乌灵珠无害，甚至还......照顾她，咱们就先不要打草惊蛇。”
塔娜紧紧抱住女儿，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爷，我害怕......万一有一天，这事被人发现了，咱们乌灵珠会不会被当成妖怪？会不会......”
“不会，”胤禟斩钉截铁地说，他将妻女搂得更紧，“有我在，谁也别想伤害咱们的女儿。无论是人，还是......别的什么。”
他低头，看着乌灵珠恬静的睡颜，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决心。
他的女儿，注定不凡。而他，胤禟，大清皇九子，必将倾尽所有，护她周全。
无论前路有多少未知，多少险阻。
窗外，阳光正好。花园里，海棠依旧灿烂。谁也不知道，九爷府的这个午后，一个惊天秘密悄然揭开。而属于乌灵珠的传奇，才刚刚开始。
暖阁内，夫妻二人相拥而立，守护着他们熟睡的女儿，也守护着这个足以震动天下的秘密。未来会怎样？无人知晓。但他们知道，从今日起，他们的人生，将因这个特别的孩子，走向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
而那只白猫，此刻正蹲在花园最高的一株海棠树上，碧眼望着暖阁的方向，尾巴轻轻摆动。树下，几只蜜蜂嗡嗡飞舞，仿佛在交流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