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睁开眼,侧过头,身侧,空无一人,
只有凌乱的床单,证明昨夜并非一场梦,
一种莫名的恐慌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唰地一下坐起身,瞪大眼睛,急切地扫视着房间,
空荡,寂静,
“砚儿?”
无人回应,
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喧嚣声,
虎炎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掀开被子,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环顾四周,
房间里除了他,再无第二个人的气息,
是去准备早点了?
还是……有什么事暂时离开?
就在他转身,目光无意间扫过床铺时,整个人如遭雷击,僵在了原地,
在凌乱的床单上,靠近中间的位置,有一小片已经干涸,颜色发暗的……血迹,
那是……
虎炎的呼吸瞬间停滞,瞳孔剧烈收缩,
“砚儿……砚儿!”
没有,哪里都没有,
就在这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房间中央那张圆桌上,
有一张折叠起来的的信,
虎炎踉跄地冲过去,几乎是扑到了桌边,
颤抖着手,拿起了那张信纸,
展开:
【虎炎,见字如晤。
对不起,请忘了我吧。
这辈子,砚儿身不由己。
你的情意,砚儿心领,却无法回应。
昨夜种种,便当做一场幻梦吧。
若有来生……若真有来生,
砚儿愿做你的妻子,与你朝朝暮暮,白首不离。】
轰——!!!
仿佛有一道惊雷在虎炎脑海中炸开,
将他所有的思绪,所有的幸福,所有的期待,劈得粉碎,
“骗子……”
他死死地盯着那信纸,嘴唇哆嗦着,吐出两个字,
“林砚!你这个骗子!!!”
下一秒,
“砰——!!!”
一声巨响,他身前的圆桌,被他一拳砸得粉碎!
桌上的茶壶杯盏叮当作响,摔落一地,
她把她最珍贵的东西都给了他,
然后,在他以为得到了全世界的时刻,抽身离去!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他嘶吼,质问,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不知过了多久,虎炎猛地抬起头,
布满血丝的眼中,痛苦和迷茫被一种执拗所取代,
不!他不信!
他不信昨夜那些温柔的注视,羞涩的回应,动情的眼泪都是假的!
他不信她舍得!他不信什么身不由己!更不信什么下辈子!
一定有原因!
“找她……我要找到她……问清楚……我一定要问清楚!!!”
……
与此同时,
震生宗,
一处人迹罕至,被阵法笼罩的隐秘山谷,
谷中有一片清澈如镜的湖泊,湖边建着几间简朴却不失雅致的木屋,
周围灵气氤氲,静谧得不似凡间,
此处,正是震生宗那位常年闭关,神秘莫测的素月老祖清修之地,
此刻,湖边静静立着三人,
居中一人,身着素白道袍,看起来不过三十些许,
但一双眼睛却深邃如古井,仿佛蕴含着无尽岁月,
她负手而立,周身气息沉静如渊,正是素月老祖,
在她身侧稍后半步,站着一位身着劲装,气质飒爽的女子,正是林砚,
只是此刻,她身上那英气已然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化不开的悲伤和死寂,
她脸色苍白,眼眶微红,显然刚刚哭过,
但此刻却紧紧咬着下唇,倔强地不让泪水再落下,
在素月老祖的另一侧,稍远些的位置,
则站着一位身着紫色长袍,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电的中年男子,
他气息沉稳,目光清明,周身隐隐有雷光流转,
正是当初在锁魂狱神志不清,后被叶凌带回妖域的紫电护法,
只是此刻,他眼中再无半分往日的浑噩,
良久,素月老祖清冷得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终于打破了这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你们既已脱困,为何还要回来?”
紫电看了看林砚,没有说话,
很绅士地等着林砚先说,
林砚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向前一步,双膝一弯,竟直挺挺地跪在了冰冷的草地上,
她抬起头,苍白的面容上泪水终于滑落,声音颤抖却清晰,
“老祖,我已知错,过往种种,皆是我咎由自取……”
“我不敢求您原谅,我只求您,求求您,看在……看在过去的情分上,放过吟风吧!”
她说着,颤抖着手从储物戒中哗啦啦倒出一堆东西,都是些温养神魂的东西,
“只要能救他,我愿意献出我的一切,我的修为,我的根骨,任您取用!只求换他一线生机!”
素月老祖的目光扫过地上那些杂七杂八,却显然用心搜集的材料,眉眼沉了沉,
并未看那些东西,而是看向林砚,声音依旧清冷,却似乎带上了一丝极淡的疲惫,
“林砚,你既已脱出囚笼,为何还执迷不悟,死死纠结于此?”
“锁魂狱数百年磨砺,还未能让你看破么?”
“素吟风早已是过去之人,是导致你百年苦难的孽根。”
“你如今……不是已寻到新的生活,新的人了么?何必再沉溺于过往虚幻?”
“新的生活?”林砚喃喃重复,
忽然像是被这句话刺痛,猛地抬起头,
她的情绪激动起来,带着哭腔和质问,
“当年……当年若不是你狠心绝情,突然降临,不问青红皂白便斩了他肉身,封他魂魄于忘忧境,我又怎会疯魔,斩你数百弟子?”
“又怎会……怎会有机会去开启你所谓的新生活?!这算什么新生活?!”
素月望着情绪崩溃的林砚,
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深处,似乎有波澜掠过,但最终归于一片沉寂,
良久,素月终于再次开口,
声音里透着一股苍凉,
“事情,远非你知晓,你以为的那般简单。”
她微微闭了闭眼,复又睁开,
目光投向平静的湖面,仿佛在凝视着遥远的过去,
“当年,素吟风接掌震生宗后,其心早已背离震生一道。”
“他暗中与数股邪修势力勾结,意图掀起对外战争,”
“更曾为炼一邪器,屠戮凡人城池,抽取生魂……累累罪行,罄竹难书。”
林砚的哭声戛然而止,猛地抬头,脸上血色尽褪,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他仗着是我的儿子,行事越发肆无忌惮。”
“我数次规劝,警告,乃至惩戒,他皆阳奉阴违,变本加厉。”
“直至东窗事发,证据确凿,宗门内诸位大长老群情激愤,要求按门规处以魂飞魄散之刑。”
“我终究……未能彻底狠下心肠。”
素月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极轻微的波动,
“最终,我将他流放。”
她缓缓转向面无血色的林砚,
“而我未曾料到,他竟仍能蛊惑于你。”
“你知道他为何偏偏选中你,对你百般示好,引你情深?”
“不过是因为你当时乃一新兴宗门之主,有资源,有人手,有野心。”
“他想借你之力,继续他的勾当。”
林砚浑身剧烈颤抖,
但不知为何,她竟然隐约感到解脱,
难怪……难怪他当年总有些神秘的行踪,有些对资源的渴求显得怪异,
她只当他肩负重任,压力巨大,
从未深想,甚至帮他遮掩,为他奔波……
原来,所谓的爱情,从头到尾,竟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我本不欲与任何人言说这些陈年丑事。”
“但他毕竟是我儿,他所造之孽,我亦有失察管教之过。”
“你今日既执意追问,我便告知于你。真相往往比想象更为不堪。”
“而且,你对他的感情,也早已不是所谓的爱情了,放过自己吧。”
随后,素月语气罕见地带上了一些温和,
“你的那位小道侣,似乎快发疯了。”
“去吧。莫要让他,成为下一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