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落在剑刃上。
我站在昆仑虚后山的崖边，轩辕剑握在手中。剑身泛着金光，随着我的动作划破雾气。一招一式都沉稳有力，剑气撞上对面石壁，留下一道道深痕。这些痕迹不是随意而为，是三百年前师父教的第一套剑法，也是我重生归来后重新练起的第一式。
昨晚的庆典还在耳边回响。孩子们围着火堆跳舞，烬羽靠在我肩上，阳光照在她发间那朵小白花上。凤凰飞向太阳的时候，所有人都抬头看着。那一刻我以为一切终于结束了。
可长子跑来告诉我，裂痕又有了动静。
我没有立刻动身去查。我回到了这里，回到昆仑虚。这片山门曾是我修行的地方，也是我离开的起点。如今再站上来，脚下石头未变，风的方向也没变，但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只知听命行事的弟子了。
剑收回鞘中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墨渊站在三步之外。他穿着白袍，衣角被风吹得微微扬起。他的脸很平静，眼神却像能看透人心。我知道他不是真身降临，昆仑虚的主人早已陨落于三百年前那一战。他是以魂影显化，是这方天地留存的意志，也是我心中无法抹去的师尊。
“你的剑法，”他说，“已得昆仑虚精髓。”
我没有回答。
他往前走了一步。“你练的是入门剑式，但每一击都含灵力回转，剑意连绵不断。这不是单纯模仿，是你把过往所有经历融进了剑里。”
我低头看着手中的轩辕剑。它安静地躺在鞘中，没有震动，也没有回应外界的气息。但它确实变了。就像我也变了。
“你曾为仙族上仙，也做过翼族祭司。”墨渊的声音低了些，“你走过南荒，踏过魔域，背过一个孩子走一夜山路。这些事不在典籍里，可它们成了你的道。”
我抬起头。
“现在天宫召你述职。”他说，“他们想知道裂痕的事，想知道你是否还效忠三界秩序。”
我问：“您让我去吗？”
“我不是命令你。”他说，“我在问你，你想怎么走？”
风从崖下吹上来，带着清晨特有的凉意。远处钟声响起，一声接一声，是昆仑虚早课的信号。门内弟子正在列队诵经，香火点燃，符纸贴上殿门。一切如常，仿佛三百年的战火从未波及此地。
可我知道，这片清净不会持续太久。
如果裂痕再次扩大，最先被吞噬的就是这些山门圣地。如果天宫执意追究烬羽的身份、追问孩子们的血脉，那么昨日的和平将不复存在。
我单膝跪地，将剑横在面前。
“弟子司音，愿承师门之志。”
墨渊看着我，许久没有说话。
然后他点头。“去吧。”他说，“述职之后，速回。”
我起身，握紧剑柄。转身时，看见崖边石缝里长出一株新芽。昨夜之前那里还是焦土，被离渊的黑焰烧过三次。如今竟有生命钻出来，在晨光里舒展叶片。
我朝山门走去。
路上遇到守值的年轻弟子。他见到我愣了一下，随即行礼。我没有停步，只是对他点了点头。他没问我去哪里，也没问我在想什么。或许在他眼里，我只是个归来的旧人。但我知道自己是谁。
我是司音，是迦叶，是烬羽的丈夫，是四个孩子的父亲。我是昆仑虚的弟子，也曾背叛过它的规矩。我杀过不该杀的人，也放过本该斩杀的敌。我曾在诛仙台自罚百年，也在魔域废墟里抱着一个濒死的孩子发誓不再放手。
我不再是为了某个身份而挥剑。
当我走到山门前，天空已经开始泛白。云层裂开一道口子，阳光斜照下来，正好落在台阶中央。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后山的悬崖。
那里只剩空荡的练剑场，和满壁剑痕。
墨渊的身影已经不在了。他完成该说的话就会消散，这是他最后一次出现在我面前。我不确定将来是否还能感应到他的存在，但我记得他最后那句话。
“该为三界而挥。”
我迈步踏上台阶。
山门外的云海翻涌，一条通往天宫的浮道正在成形。那是天宫召唤的标志，由灵力凝结而成的通路。平时只有大祭或要事商议才会开启。这一次，他们等不及我主动前往。
我站在入口处，没有立刻踏入。
手指抚过剑鞘。上面有一道细小的裂纹，是上次对抗离渊时留下的。当时烬羽用黑翼挡下致命一击，剑才没有彻底断裂。后来她亲手为我修补，用了翼族秘传的熔羽术。那一段剑鞘摸起来比别处温热一点。
我想起昨夜她抱着幼子入睡的样子。孩子的小手抓着她的衣角，嘴里还含着糖。次女靠在她腿边，眼睛闭着但嘴角带笑。长子守在门口，手里握着一枚玉符——那是我给他的信物，可以随时调动边境守军。
他们现在应该还在高地上。
我没告诉烬羽我要来昆仑虚。我只在她睡着后轻轻放下她的手，起身离开。她眉头动了一下，但没有醒来。我不敢多看，怕自己走不了。
但现在我已经准备好了。
我抬起脚，踩上浮道的第一级台阶。
云层下方传来一声鸟鸣。一只青羽雀从林中飞出，掠过山顶，朝着东方飞去。它的翅膀划过阳光，留下一道短暂的光影。
我往前走了一步。
浮道在我脚下延伸。风变得更强，吹得衣袍猎猎作响。我能感觉到上方传来的压力，那是天宫设下的禁制，用来测试来者修为。普通人走上十步就会被压得跪倒。我继续前行，一步未停。
第十步落下时，头顶雷声轻响。
一道紫光从天而降，落在前方三丈处。地面出现一个圆形法阵，金线交织，中间刻着天宫徽记。这是最后的确认仪式——若我不合资格，阵法会自动将我送回原地。
我站在阵前。
伸手按向胸口。那里贴着一张符纸，是烬羽前年给我画的护心符。她说只要我还戴着，无论相隔多远都能感知彼此安危。此刻符纸微温，说明她仍在安稳睡梦中。
我将轩辕剑举到眼前。
剑尖对准法阵中心。
低声说：“我不是回去听命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法阵亮起。
金光冲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