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番话,点明了事由风雅之事,与学业相关。
同伴有男有女,且有身份相当的贵女在场。
地点公开场合,且有地位尊贵者主持。
逻辑清晰,合情合理,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果然,姜太傅听完,紧绷的神色稍缓,端起手边的茶盏抿了一口:“既如此,为何不事先禀明你母亲?可知她为你担心许久?”
姜玖垂下眼帘:“事发突然,同窗相邀时已是下学时分。女儿想着并非远行,且人多伴同,又有世子游船保障安全,便不欲劳动父母挂心。是女儿思虑不周,让父亲母亲担忧了。”
姜太傅闻言,神色彻底缓和下来,但心中怎么都有一种类似“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复杂情绪。
他轻轻“嗯”了一声,转向姜夫人,带着安抚:“原来如此,是去观景研学,并非胡闹。夫人不必过虑了。”
他顿了顿,似乎想说什么,轻咳一声,“想当初……”
“好了好了!”姜夫人却突然打断他,脸上飞起两团红云,急忙起身,拉着姜太傅就往外走,“事情说清楚就行了!玖儿也累了,赶紧梳洗歇着吧!明日还要上学呢!”
姜太傅被妻子半推半拉着出了门,嘴里还含糊地嘟囔着什么。
姜玖看着父母这般模样,心中暗笑。
看来,她这对古板的父母,年轻时也有不少“想当初”的故事呢。
躺在柔软的床榻上, 姜玖却无睡意,今日种种在脑中回放。
萧朔反常的举动,祁黎川暗藏的敌意,田知意失落的沉默,以及父母看似严厉实则关切的审问……
这一切,都围绕着原主那看似圆满实则悲剧的宿命。
她始终想不明白,姜父姜母如此疼爱原主,为何最终会默许甚至促成她出家为尼的结局?
仅仅是因为被萧朔退婚颜面扫地吗?
还是有更深层、她尚未触及的原因?
与此同时, 主院卧房内,却是另一番光景。
房门刚一关上,姜夫人就一改方才的温婉,柳眉倒竖,对着姜太傅就是一通数落:“你!你刚才在孩子面前胡说什么想当初?!亏你还是当朝太傅!为老不尊!要是让玖儿知道我们当年……我这脸往哪儿搁!”
姜太傅被妻子捶得连连后退,脸上却并无恼意,反而带着几分窘迫和怀念,小声辩解:“我、我这不是一时感慨嘛……再说,玖儿如今也大了,出去游湖赏月,像极了我们当年……”
“你还说!”姜夫人气得跺脚,脸上红晕更盛,粉拳如雨点般落在姜太傅身上,脸上又是羞又是恼。
“那能一样吗?!我们那是、那是父母之命!你们那是……哎呀!不许再提了!睡觉!”
姜太傅看着妻子羞恼的娇态,无奈地摇摇头,眼中却满是笑意。
一边躲闪,一边讪笑着讨饶:“哎呀,夫人息怒!我这不是一时说顺嘴了嘛!别打了别打了!” 他见妻子真急了,连忙伸手将人揽入怀中,温声安抚,“好好好,是为夫的错,不提了,不提了总行了吧?”
姜夫人被他圈在怀里,挣扎了两下便不动了,将脸埋在他胸前,闷闷的声音里带着忧愁:“你说……咱们玖儿,以后可怎么办呐……”
姜太傅闻言,脸上的笑意淡去,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他轻轻拍着妻子的背,目光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语气带着几分无奈与凝重:“儿女的终身大事,岂是父母能全然做主的?走一步看一步吧。我当初同意她去书院,也是想看看,她能不能凭自己的本事,在这世道里,搏出一条属于她自己的路来……”
另一边, 萧朔的马车先将祁黎川送到了他那简陋的住处附近。
田知意却突然开口:“先送黎川哥回去吧,我……我还有些话想同世子说。”
祁黎川没有异议,此刻的他心乱如麻,只想尽快独处。
马车内的气氛从姜玖离开后,就变得诡异而凝滞。
三个人看似在交谈,眼神却各自飘忽,心思早已不知飞向了何处。
祁黎川更是魂不守舍,连田知意那显而易见的低落情绪都未曾察觉。
若在平日,他定是第一个发现并出言安慰的。
田知意也感觉到了祁黎川的心不在焉,心中掠过异样,但很快就被对萧朔反常行为淹没。
等祁黎川下车后,马车内只剩下田知意和萧朔。
空气仿佛凝固了。
田知意双手紧握,指尖掐得发白,嘴唇嚅动了半天,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心中有千般疑问,万种委屈,却像一团乱麻,堵在喉咙口。
萧朔端坐主位,神色淡漠,似乎极有耐心地等着她。
但他身上未干的潮气和水腥味,以及微微蹙起的眉头,都泄露了他想尽快回府沐浴更衣的真实想法。
眼看马车已快到田家镖局门口,田知意终于鼓足勇气,声音带着颤抖:“世子……你、你和姜玖姐姐……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从未听你提起过她……”
萧朔闻言,眸光微闪,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带着几分戏谑,抬眼看向她:“哦?你……是以什么身份来问我这个问题?”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田知意瞬间脸色煞白,浑身冰凉。
是啊,她是什么身份?
不过是旧部之女,儿时玩伴,她凭什么质问他国公府世子的事?
“下车。”萧朔收回目光,语气恢复了惯有的疏离与命令。
田知意僵在原地,巨大的羞辱感和失落感将她淹没。
她木然地行了一礼,踉跄着下了马车。
脚刚沾地,身后的马车便毫不留恋地启动,绝尘而去。
萧朔生气了。
田知意呆呆地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心中一片茫然。
她下意识想去找祁黎川商量,可夜色已深。
她失魂落魄地转身回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明天,明天一定要找黎川哥问个明白!
次日清晨, 当田知意赶到祁黎川家时,却发现院门紧锁,人已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