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北荒终曲
厉狩化作的幽暗流光划破北荒原昏黄的天际，速度之快，远超之前任何一次遁行。灵海境三重巅峰的修为，配合幽冥道秘传遁术，让他如同真正的鬼魅，神识一扫便是方圆数十里，下方任何风吹草动都清晰映入“眼帘”。
他看到了仓皇撤退、损失惨重的黑煞教残部，看到了因高层内乱而陷入恐慌、收缩势力的林家堡垒，也看到了青岚宗开始派出精锐弟子，清剿周边黑煞教据点，重整秩序。
北荒原的天，确实变了。但这与他已无太大关系。
他的目标明确——那片与小夭约定的绿洲。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那片在荒凉戈壁中如同翡翠般珍贵的绿洲便出现在视野尽头。绿洲不大，水潭清澈，胡杨林茂密，在死寂的荒原中显得生机勃勃。
厉狩的神识瞬间笼罩了整个绿洲。下一刻，他的身影如同瞬移般出现在水潭边一棵最大的胡杨树下。
树下，一个穿着青色衣裙的少女正抱膝坐着，小脸埋在膝盖里，肩膀微微抽动，传来压抑的、小兽般的呜咽声。正是小夭。
感受到突如其来的气息，小夭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的脸上先是惊恐，待看清来人是厉狩时，瞬间被巨大的惊喜和不敢置信取代！
“厉…厉狩哥哥？！”她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急而踉跄了一下，眼泪流得更凶，却是在笑，“你真的…真的没事！太好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会没事的！”
她如同归巢的雏鸟，不管不顾地扑过来，紧紧抓住厉狩的衣袖，仿佛生怕一松手他就会消失不见。
厉狩低头看着哭得梨花带雨、却又笑得无比灿烂的小夭，那双冰冷深邃的眸中，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柔和。他生硬地抬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嗯，没事了。”
他的动作依旧有些僵硬，但这份生硬的安慰却让小夭哭得更凶了，仿佛要将所有的恐惧、担忧和委屈都宣泄出来。
厉狩没有再说话，只是任由她抓着，目光扫过四周。他发现绿洲附近有一些零散的新鲜足迹和战斗痕迹，虽然被打扫过，但逃不过他的眼睛。
“有人来过？”他淡淡问道。
小夭抽噎着点头，擦了擦眼泪，努力平复情绪：“嗯…昨天有几个林家的巡逻队路过，想进绿洲搜查，被我…被我打跑了。”她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没下杀手，只是把他们打晕了扔远了…”
厉狩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小夭虽然修为提升到了炼体境五重，但心性善良，缺乏实战经验，能独自击退一支林家巡逻队（哪怕只是最低级的），看来这趟秘境之变和独自逃亡，让她成长了不少。
“做得不错。”他难得地夸了一句。
小夭顿时破涕为笑，眼睛亮晶晶的。
厉狩从骨戒中取出一些清水和肉干递给她：“吃点东西，休息一下。我们很快离开。”
小夭乖乖接过，小口吃了起来，眼睛却一直没离开厉狩，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
厉狩则走到水潭边，盘膝坐下，看似闭目养神，实则在脑海中整理着从青岚宗得到的信息，尤其是关于中州和黑煞教的情报。
中州，乃是此界修真文明的核心，浩瀚无垠，宗门林立，强者如云，远非北荒原这等偏僻之地可比。那里有着更完整的传承、更丰富的资源，也有着更残酷的竞争和更深的漩涡。想要更快地提升实力，揭开幽冥道覆灭和幽狱碑的秘密，找黑煞教和林家算总账，中州是必经之路。
而从北荒原前往中州，路途极其遥远，需要穿越数个险地和大域。最快的路径，是向北穿越“寂灭雪原”和“陨星山脉”，然后搭乘位于“乱流海”边缘的“跨域传送阵”。这条路同样危险重重，寂灭雪原环境极端，陨星山脉妖兽横行，乱流海更是空间紊乱，危机四伏。
但这对如今的厉狩而言，并非不可逾越。
他睁开眼，看向已恢复平静的小夭：“我们要去中州。路途很远，也很危险。你…”
“我去！”小夭毫不犹豫地打断他，眼神坚定无比，“厉狩哥哥你去哪，我就去哪！我不怕危险！”
厉狩看着她清澈却执拗的眼睛，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既然选择了带上她，便会护她周全。
半日后，两人状态调整到最佳。
厉狩站起身，最后望了一眼这片他挣扎、崛起、双手沾满血腥也最终获得力量的北荒土地，眼中没有任何留恋。
他拉起小夭的手，幽暗的流光再次将两人包裹。
“走了。”
话音未落，流光冲天而起，撕裂云层，向着北方那更加苍茫、更加未知的天地，疾驰而去。
北荒原的故事，对于厉狩而言，已然终结。他就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掀起滔天巨浪后，悄然沉入水底，奔赴下一个深潭。
但他留下的影响，却如同涟漪般，持续在北荒原扩散。
青岚宗在清玄真人铁腕整顿下，逐渐肃清了内部叛徒，稳住了局面。凭借此次对抗黑煞教（对外宣称）的威望，开始整合北荒原周边势力，声威更盛往日。关于那位神秘黑袍少年的一切，则被严格封存，成为宗门最高机密之一，只在极少数高层中私下流传，充满了敬畏与猜测。
黑煞教损失了一位特使和大量精锐，在北荒原的势力遭到重创，暂时转入地下，蛰伏起来。但谁都知道，这个庞大的邪恶组织绝不会善罢甘休。
林家则最为凄惨。不仅损失了一位长老和大量精锐，与黑煞教勾结的嫌疑更是彻底坐实，名声扫地。原本依附于他的家族和势力纷纷脱离，矿山被周边势力趁机瓜分蚕食，家族内部也因此陷入争权夺利的内斗，迅速从北荒原一流家族跌落，风雨飘摇，能否存续都是未知之数。
矿奴出身的恶魔少年，身怀异宝的神秘少女，宗门叛乱，秘境崩塌，长老陨落…一个个惊心动魄的传说在北荒原各地流传，版本越传越离奇，成为了无数散修和凡人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激励着某些人，也警示着另一些人。
北荒原，进入了一个新的时代。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早已远去。
……
寂灭雪原。
这是一片永恒的冰封世界，举目皆白，狂风卷着冰碴，如同刀子般切割着一切。气温低得可怕，足以瞬间冻结普通修士的血液和元力。
一道幽暗的流光却无视这极端恶劣的环境，如同逆流的黑色闪电，平稳而迅速地穿梭在暴风雪之中。流光所过之处，肆虐的风雪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排开，无法侵入分毫。
流光之内，厉狩神色平静，撑起一个简单的幽炎护罩，将小夭护在身后。这里的极寒之气对他而言，反而是一种不错的淬炼，不断被幽炎真元吸收转化。小夭则好奇地看着外面冰封千里的奇异世界，她体内的先天道胎体质似乎对任何环境都有极强的适应力，并未感到太多不适。
偶尔有不长眼的冰原妖兽试图袭击，往往还未靠近，便被厉狩一个眼神或者随意一指冻成冰雕，然后精气被吞噬一空，化为前进的资粮。
穿越雪原，对他而言，仿佛只是一次闲庭信步。
十日后，雪原尽头，出现一片巍峨连绵、仿佛连接着天地的巨大山脉。山体呈现出诡异的暗红色，仿佛被鲜血浸染过，山上几乎看不到植被，只有嶙峋的怪石和终年不散的、蕴含着混乱能量的煞雾。
陨星山脉。传说此地乃上古战场，有星辰坠落于此，戾气极重，滋生了无数强大而嗜血的变异妖兽。
厉狩的速度稍稍放缓，神识仔细扫过山脉。这里的煞雾对神识有一定干扰，而且他能感觉到山脉深处存在着几股令他都有些心悸的强大气息，至少是灵海境中期甚至后期的妖王。
他并不想节外生枝，选择了一条相对安全的路线，打算绕开山脉核心区域。
然而，就在他们飞越一处狭窄峡谷时，异变陡生！
轰隆！
下方峡谷两侧的山壁突然毫无征兆地炸开！无数巨大的、燃烧着血色火焰的陨石如同暴雨般冲天而起，瞬间封死了他们所有前进和后退的路线！
同时，一股狂暴、嗜血、达到灵海境四重的恐怖妖气猛地从峡谷深处爆发开来！
“吼！！！”
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响起，伴随着锁链拖曳的哗啦声！只见一头体型庞大如小山、形似巨猿、却浑身覆盖着暗红色骨甲、双眼燃烧着血色火焰的恐怖妖兽，从地底猛地挣脱而出！
它的一条腿上，还拖着半截断裂的、刻满符文的巨大锁链，显然是被长期封印在此地的凶物！
“人类！血食！！”那妖兽口吐模糊不清的人言，充满了无尽的暴虐和饥饿感，巨大的手掌带着撕裂空间的可怕力量，直接抓向空中如同小虫子般的厉狩二人！
“熔山巨猿！而且还是变异狂化的！”厉狩眼神一凝，瞬间认出了这头凶物。此獠力大无穷，防御惊人，更能操控地火陨石，极其难缠！
若是之前，他遇到此獚也只能狼狈逃窜。但现在…
眼看那巨掌就要拍落，小夭吓得脸色发白。
厉狩却是不退反进，将小夭轻轻推向后方安全区域，独自迎上！
他甚至没有动用任何法宝法术，只是简简单单地抬起了右手，握掌成拳。
一股无形的、仿佛能镇压诸天的恐怖力场以他拳头为中心骤然扩散！周围砸落的火焰陨石在这力场下瞬间凝滞，然后如同遇到骄阳的冰雪般无声消融！
幽冥道·镇狱拳意！
然后，他一拳挥出！
没有惊天动地的光芒，没有狂暴的能量奔流。
只有一种极致的“重”！一种仿佛承载了整片大地、整条山脉重量的“重”！
拳锋所过之处，空间仿佛都微微塌陷扭曲！
那熔山巨猿拍下的巨掌，在与这看似渺小的拳头接触的瞬间，如同撞上了亘古不移的神山！
咔嚓！咔嚓！咔嚓！
令人牙酸的、密集无比的骨裂声如同爆豆般响起！
熔山巨猿那坚硬无比的暗红骨甲，连同里面的骨骼，从手掌开始，寸寸碎裂！迅速蔓延至整条手臂，然后是半边肩膀！
“嗷呜——！！！”
熔山巨猿发出了凄厉到极点、充满恐惧和痛苦的哀嚎！它那庞大的身体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带得向后狠狠砸在山壁之上！
轰隆！
地动山摇！整片峡谷都在剧烈震颤！
烟尘弥漫中，熔山巨猿半边身子几乎被打烂，鲜血如同瀑布般喷涌而出，染红了山壁。它倒在地上，只剩下出的气，没有进的气，那双燃烧着血焰的巨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和茫然。
它至死都不明白，那个渺小的人类，为何会拥有如此恐怖的力量！
一拳！仅仅一拳！便秒杀了灵海境四重的变异凶兽！
后方的小夭看得目瞪口呆，小嘴张成了圆形，眼中充满了震撼和崇拜。
厉狩缓缓收拳，面色如常，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抬手一抓，吞噬之力发动，将那巨猿残存的磅礴气血和妖力吸入体内，稍稍补充消耗。
“走吧。”
他拉起还在发愣的小夭，幽暗流光再起，绕过那一片狼藉的峡谷，继续向北而去。
经此一战，陨星山脉中那些隐晦的强大气息似乎都收敛了许多，不敢再轻易窥探这道恐怖的黑色流光。
一个月后，两人终于穿越了广袤的陨星山脉，眼前出现了一片一望无际、波涛汹涌的诡异海洋。
海水并非蔚蓝，而是呈现出一种混乱的、如同打翻了调色盘般的五彩斑斓。天空中没有云彩，只有无数扭曲闪烁的空间裂缝和能量乱流。海浪滔天，却无声无息，给人一种极其压抑和危险的感觉。
乱流海。到了。
这里空间极不稳定，常规飞行术法根本无法通行，唯有依靠那些建立在边缘稳定区域的古老传送阵，才能跨越这片死亡之海，抵达彼岸的中州地界。
厉狩根据地图指引，沿着海岸线飞行了一段距离，终于在一处相对平静的海湾悬崖上，找到了一座古老破败的石殿。
石殿风格古朴，显然年代极其久远，殿门早已破损，里面空空荡荡，只有中央一座丈许高的、刻满了复杂空间符文的石台还算完好——正是那跨域传送阵。
然而，此刻石殿之外，却并不平静。
两拨人马正在对峙，剑拔弩张，气氛紧张。
一拨人穿着统一的蓝色水纹服饰，似乎是某个沿海小家族的子弟，为首的是一名炼体境九重的老者，此刻正脸色难看，嘴角带血，显然吃了亏。他们身后，护着几个年轻子弟和行李。
另一拨人则衣着杂乱，但个个气息彪悍，面带煞气，为首的是一名独眼龙大汉，修为赫然达到了灵海境一重！他身后跟着十余名炼体境七八重的恶汉，正不怀好意地围着蓝衣众人。
“蓝老头，识相点就把这次采集的‘空冥石’和这几个细皮嫩肉的小娘子交出来！这传送阵，爷几个包了！否则，哼，这乱流海底下，也不多你们几具喂鱼的尸体！”独眼龙大汉狞笑着说道，目光淫邪地扫过蓝衣家族中那几名年轻女眷。
那蓝衣老者又气又怒：“独眼蛟！你们‘恶蛟帮’不要欺人太甚！这传送阵乃上古遗留，岂是你们能独占的！我们蓝家虽小，却也…”
“呸！给脸不要脸！”独眼蛟不耐烦地打断他，猛地一挥手，“兄弟们，动手！男的全宰了，女的带走！”
恶蛟帮众人顿时发出怪叫，挥舞兵刃扑了上来！
蓝衣老者悲愤交加，正要拼命，忽然！
一道冰冷得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风，突兀地在场中响起：
“滚。或者，死。”
所有人动作猛地一僵，骇然转头。
只见不知何时，一名黑袍少年和一个青裙少女，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场边，正冷冷地看着他们。那少年面容冷峻，眼神深邃得可怕，身上明明没有散发出多么强大的气息，却让在场所有人，包括那灵海境的独眼蛟，都感到一股发自灵魂深处的寒意！
独眼蛟心中一凛，强自镇定道：“阁下是哪条道上的？这是我恶蛟帮与蓝家的私怨，还请行个方便…”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对上了厉狩那双冰冷的眸子。
下一瞬，独眼蛟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大恐怖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仿佛被一头史前巨兽盯上，全身血液都要冻结！他堂堂灵海境一重的修为，在这目光下竟然连一丝反抗的念头都生不出来！
“前…前辈饶命！”独眼蛟吓得魂飞魄散，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小的有眼无珠！冲撞了前辈！我们这就滚！这就滚！”
他身后的恶蛟帮众也早已吓破了胆，跟着跪倒一片，瑟瑟发抖。
蓝衣老者一行人更是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看着这反转的一幕。
厉狩根本懒得理会这些蝼蚁，只是冷漠地吐出一个字：“滚。”
“是！是！多谢前辈不杀之恩！”独眼蛟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带着手下，仓皇逃窜，瞬间就跑得没影了。
厉狩这才将目光投向那座古老的传送阵。他走到阵前，仔细检查了一番。阵法大体完好，但能量似乎有些不足，而且需要特定的空间坐标和启动法诀。
蓝衣老者见状，连忙上前，恭敬地行礼：“多谢前辈出手相助！晚辈蓝家族长蓝枫，感激不尽！这传送阵年代久远，启动需要大量的空冥石和正确的法诀，晚辈家族世代看守此阵，略通一二，愿为前辈效劳！”
厉狩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需要多少空冥石？”
蓝枫连忙从储物袋中取出十几块闪烁着银灰色光芒、蕴含着空间波动的奇异矿石，恭敬道：“这些空冥石应该足够启动一次。启动法诀是…”
他将法诀和需要调整的坐标方位详细告知厉狩。厉狩神识一扫，便已了然于胸。
他接过空冥石，按照法诀，熟练地将它们嵌入传送阵的几个凹槽之中，随后双手掐诀，打出一道道幽暗的元力，激活阵法。
嗡——
传送阵上的符文逐一亮起，散发出强烈的空间波动，一个扭曲的光门缓缓形成。
厉狩拉起小夭，一步踏入了光门之中。
在身影即将彻底消失前，他回头看了那蓝枫一眼，屈指一弹，一枚玉简和一个装满灵铢的储物袋飞入蓝枫手中。
“此乃一部灵海境功法，足以让你家族更进一步。善守此阵，或许将来还有再见之日。”
话音未落，光门猛地一闪，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
蓝枫握着那枚沉甸甸的玉简和储物袋，看着空空如也的传送阵，愣了许久，随即脸上露出巨大的狂喜和感激，朝着传送阵消失的方向深深一拜：“恭送前辈！蓝家永感大恩！”
他知道，今日遇到的，恐怕是一位游戏风尘的绝世高人！蓝家的机缘，来了！
而厉狩和小夭，已然跨越无尽空间，奔赴向那更加波澜壮阔的中州舞台。
北荒原的终曲已然奏响，中州的新篇，正缓缓拉开序幕。等待他们的，是更强的对手，更深的谜团，以及…更广阔的道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