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三十七章 黄雀动
京城的血夜，持续了整整三个时辰。
当黎明的第一缕曙光艰难地穿透弥漫在帝都上空的硝烟与血腥气时，这座千年古都已然面目全非。断壁残垣随处可见，焦黑的梁木仍在冒着青烟，街道上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尸体，凝固的鲜血将青石板路染成了暗红色。幸存的百姓躲在家中，透过门缝惊恐地窥视着外面如同鬼域般的景象，空气中除了焦糊味，更添了几分尸臭。
皇宫内外，更是重灾区。昨夜最激烈的战斗就发生在这里，禁军分裂成的两派在此殊死搏杀，尸骸枕藉，连那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金銮殿玉阶，都被刀剑劈砍出无数缺口，溅满了斑驳的血迹。
大皇子与三皇子，这两位昨日还觊觎着龙椅的竞争者，此刻却已是两败俱伤，元气大伤。
大皇子府邸，如今更像是一座残破的堡垒。府墙多处坍塌，随处可见激战后的痕迹。府内，李文渊手臂缠着绷带，脸上带着烟熏火燎的黑色，声音嘶哑地向坐在主位、面色苍白如纸的大皇子汇报：“殿下，我们……我们损失太大了。东郊大营折损过半，禁军中忠于我们的部分也……也十不存三。三皇子那边的情况，据说比我们也好不了多少。”
大皇子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手中紧紧攥着一块碎裂的玉佩，那是他母妃的遗物。他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喃喃道：“完了……都完了……”他知道，经过昨夜的血战，无论他和老三谁还能勉强站起来，都再也没有力量去压制对方，更别提去应对北疆那头始终虎视眈眈的恶狼了。皇位，似乎已经变得遥不可及。
三皇子府邸同样一片狼藉。庞烈浑身是血，有自己的，更多是敌人的，他单膝跪地，沉痛道：“殿下，西疆带来的老弟兄……折了七成！京城里的势力也被连根拔起大半！大皇子那边估计也差不多，我们……我们拼光了！”
三皇子颓然坐在椅子上，脸上那道刀疤微微抽搐，眼中充满了血丝和不甘。他猛地一拳砸在扶手上，木屑纷飞：“赵虎！都是赵虎！若非他……”他想骂，却发现连骂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下无尽的悔恨和虚弱。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现在才真切地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
就在这满城颓败，两位皇子势力如同两只重伤垂死的野兽，只能无力喘息、互相警惕地盯着对方，等待着或许下一刻就会到来的最终清算之时——
“咚——咚——咚——”
沉重而整齐的步伐声，如同闷雷般，由远及近，从皇宫的方向传来！这脚步声沉稳、有力，带着一种不同于昨夜混战的肃杀与纪律性！
所有还能动弹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一支约莫三千人的军队，正沿着朱雀大街，踏着满地的血污与尸骸，稳步推进而来。这支军队装备精良，士气饱满，甲胄鲜明，与周围那些残兵败将形成了鲜明对比。他们打着的旗帜，并非大皇子或者三皇子的徽记，而是一面玄色为底，上绣金色盘龙——这是直属于皇帝，但长期以来一直保持中立，驻扎于皇城最核心区域、负责护卫宫禁的御林军！
为首的，是一名骑着白马，身着银色麒麟铠，面容俊朗，却带着一丝长期抱病所致的苍白的年轻男子。他腰间佩着长剑，目光平静地扫过街道两旁的惨状，眉头微蹙，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正是那位一直以来称病隐忍，在朝堂之上几乎毫无存在感的二皇子，玄睿！
在二皇子身侧，落后半个马位，跟着一位身着青色儒袍，面容清癯，目光睿智的中年文士。他便是二皇子的老师，也是朝中少数不涉党争、以清廉正直着称的翰林院大学士，杨凌。此刻，杨凌轻抚短须，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与决断。
“是二皇子！”
“御林军！御林军动了！”
“他们想干什么？”
残存的大皇子和三皇子部属们惊疑不定地看着这支突然出现的、建制完整、气势逼人的军队，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
二皇子玄睿率军径直来到已成废墟的皇宫广场前，勒住战马。他目光扫过闻讯赶来、如同惊弓之鸟的大皇子和三皇子及其残部，声音清朗，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传遍了寂静的广场：
“逆贼作乱，祸乱宫闱，惊扰圣驾，致使京城罹难，百姓遭殃！”
“本王奉父皇密诏，平定叛乱，护卫京畿！”
“所有乱军，放下兵器，就地投降！违令者，格杀勿论！”
“密诏？”大皇子猛地站起身，厉声喝道，“二弟！你休要信口雌黄！父皇何时有过密诏给你？！”
三皇子也脸色阴沉：“玄睿！你想趁火打劫吗？！”
玄睿没有理会他们的质问，只是对身旁的杨凌微微颔首。
杨凌会意，从怀中取出一卷明黄色的绢帛，朗声宣读：“朕自知天命不久，恐身后诸子争位，祸乱江山。特密诏皇二子玄睿，于京城动荡之际，凭此诏统领御林军，扫平奸佞，稳定社稷，匡扶朝纲！钦此——”
这所谓的“密诏”是真是假，此刻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御林军听令，重要的是，二皇子玄睿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刻，拿出了一支决定性的力量！更重要的是，经过一夜血战，大皇子和三皇子已经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和意志！
杨凌宣读完毕，目光扫过面如死灰的大皇子和三皇子，沉声道：“二位殿下，还不接旨？”
大势已去！
看着玄睿身后那三千精锐御林军，再看看自己身边这些伤痕累累、士气全无的残兵，大皇子和三皇子都明白，他们输了，输得一败涂地。继续抵抗，只有死路一条。
“噗通！”大皇子率先跪倒在地，仿佛被抽走了所有骨头，泣声道：“臣……接旨……”
三皇子脸色变幻数次，最终也只能不甘地重重跪下，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臣……接旨……”
随着他们的跪下，其麾下的残兵败将也纷纷丢弃兵器，跪满了一地。
玄睿端坐马上，看着跪伏在脚下的两位兄长和他们溃散的势力，脸上并无太多喜悦，只有一种沉甸甸的责任。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开始下达一道道命令：
“御林军听令！接管京城九门及所有要害之地！”
“杨凌，你即刻带人安抚百姓，清点损失，救治伤员！”
“将……将两位皇兄，暂且请回府邸，‘好好’休息，没有本王命令，不得外出！”
他的命令清晰果断，展现出了与平日病弱形象截然不同的魄力与手腕。
隐藏在暗处观察的各方势力眼线，心中无不凛然。他们知道，京城的天，真的要变了。一直隐忍不发的二皇子，竟然成了这场惨烈皇位争夺战中，笑到最后的黄雀。
而一些知道更多内情的人，则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了北方。他们很清楚，这位二皇子能如此顺利地“黄雀在后”，其背后，必然有着那位北疆“铁骨尊者”的默许，甚至……是默契的合作。
黑风堡的赵虎，甚至无需亲自南下，便已决定了这万里之外，帝国权柄的最终归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