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洞中低语 前路何方
黑暗，潮湿，寂静。
时间在山洞中仿佛失去了意义，只有那滴滴答答的水声，固执地记录着光阴的流逝。
林嚣如同蛰伏的野兽，大部分时间都处于一种半冥想半警戒的状态。他不敢深度入定，神识如同蛛网般时刻覆盖着洞口那几层简陋的隐匿阵法，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能让他瞬间惊醒。
怀里的丹药在飞速消耗，主要是用于维持陆雪儿和噬金猴的生命体征。他自己的伤势反倒靠着强横的肉身和那点微末的灵力在缓慢自愈，只是神识的损耗和精神的疲惫，需要更长的时间来抚平。
不知过去了多久，也许一个月，也许两个月……
终于，在某一天，一直蜷缩在角落、气息微弱的噬金猴率先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吱”声，淡金色的眼皮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它的眼神依旧涣散，充满了疲惫，但至少，那代表生命的光泽重新亮起。它挣扎着想要动弹，却连抬起爪子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发出微弱的呜咽。
林嚣心中一喜，连忙凑过去，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些温和的、蕴含精纯金系灵力的矿石粉末（从御兽宗“零元购”得来），混合着清水，一点点喂给它。噬金猴本能地舔舐着，气息似乎稍微平稳了一丝。
而就在噬金猴苏醒后不久，一直靠坐在石壁旁、如同冰雕般的陆雪儿，那长长的、沾染着尘土的睫毛，也微微颤动了一下。
林嚣立刻察觉，屏息凝神地看着她。
陆雪儿的眼皮挣扎了许久，才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冰蓝色的眸子失去了往日清冷锐利的光彩，显得黯淡、空洞，甚至带着一丝难以化开的迷茫与痛苦。她似乎花了很长时间才聚焦，看清了眼前形容狼狈、胡子拉碴的林嚣，以及周围昏暗的山洞环境。
“这……是……哪里？”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破旧的风箱，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一个临时藏身的地方，暂时安全。”林嚣压低声音回答，递过去一个水囊，“先喝点水，别急着说话。”
陆雪儿就着他的手，小口抿了几点清水，喉咙的灼痛感稍减。她试图调动灵力，却发现丹田如同干涸的枯井，经脉更是传来针扎般的剧痛，让她忍不住闷哼一声，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你的伤很重，特别是根基和神魂，需要静养，短时间内不能再动用灵力了。”林嚣沉声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
陆雪儿沉默了下去，靠在冰冷的石壁上，眼神空洞地望着黑暗的洞顶。好友萧火与柳嫣儿携手自爆时那决绝而灿烂的画面，如同梦魇般在她脑海中反复回放；青云宗废墟的惨状，同门师兄弟临死前的哀嚎；还有鬼小凡那冷漠到极致的背叛眼神……种种画面交织在一起，如同无数把冰锥，狠狠凿刻着她的心。
她原本冰封道心，立志复仇，可当亲眼目睹最信任的同伴以如此惨烈的方式逝去，那种无力与悲痛，几乎要将她吞噬。她紧紧握住了身旁的琅琊古剑，冰凉的触感传来，却无法驱散心底的寒意。
山洞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噬金猴偶尔发出的微弱呜咽和水滴声。
良久，陆雪儿才再次开口，声音依旧虚弱，却多了一丝苦涩：“我们……躲了多久？”
“大概……三四个月了吧。”林嚣估算了一下，语气中也带着一丝疲惫，“外面风声还是很紧，五大宗门跟疯了一样，到处找我们。”
他顿了顿，将目前严峻的形势简单说了一下：“百草阁和御兽宗算是完了，被鬼小凡趁火打劫，掏空了家底。现在跳得最凶的就是血煞宗，鬼小凡那家伙丢了噬魂棒，跟死了爹妈一样，发动全宗门力量追查我们。其他四大宗门，焚天谷、玄冥教、金虹派、地灵门，也都派出了大量人手，明里暗里的金丹修士，我估摸着，在这东域边缘地带活跃的，不下三十个！”
“三十个金丹……”陆雪儿喃喃重复着这个数字，冰蓝色的眸子中闪过一丝绝望。莫说他们现在重伤濒死，就算是全盛时期，面对如此多的金丹修士，也只有亡命奔逃的份。
林嚣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后怕与感伤：“萧大哥和柳姑娘……他们当初就是被十个金丹围住……结果……”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一人打十个金丹？听起来很霸气，可结果呢？是那照亮天际却也燃尽生命的最后辉煌。林嚣至今想起萧火将那枚戒指抛给自己时的眼神，心中依旧会泛起一阵酸楚。那不是底牌，那是托付，是绝唱。
“我们不能留在这里了。”林嚣甩甩头，将那些情绪压下，目光变得锐利起来，“这里虽然隐蔽，但并非绝对安全。五大宗门地毯式搜索，迟早会找到这片区域。而且，我们的丹药和补给也支撑不了多久，你和这小猴子都需要更好的环境和资源来疗伤。”
陆雪儿默默点头，她知道林嚣说的是事实。她看向林嚣，这个一直以来都显得有些神秘、甚至有些“苟”的师弟，在宗门覆灭后，却成了她唯一能依靠的人。她轻声问道：“那……我们去哪里？”
林嚣显然早就思考过这个问题，他深吸一口气，说道：“东域边缘，我们已经没有立足之地。五大宗门的势力盘根错节，除非我们愿意一辈子像老鼠一样躲在地洞里，否则迟早会被揪出来。”
他的手指，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缓缓划向东方。
“往东走。”林嚣的声音低沉而坚定，“穿过这片荒芜山脉，继续往东，离开东域边缘的势力范围，去‘混乱之地’！”
“混乱之地？”陆雪儿眼中闪过一丝茫然，她自幼在青云宗长大，对宗门势力之外的地方了解甚少。
“嗯。”林嚣解释道，这些信息也是他之前从一些散修和杂书上看来的，“那是一片三不管的地带，据说是因为上古时期一场大战导致空间不稳、灵脉混乱而形成的广袤区域。面积丝毫不比东域边缘小，甚至更大。”
“那里没有统一的宗门统治，龙蛇混杂，聚集了无数被各大势力通缉的亡命之徒、杀人夺宝的邪修、躲避仇家的散修、以及一些奇奇怪怪的种族……可以说，是真正的法外之地，弱肉强食，没有任何规则可言。”
他顿了顿，看向陆雪儿：“但也正因为如此，五大宗门的势力很难渗透进去，或者说，不愿意花费巨大代价去那片混乱之地追捕我们。那里足够大，足够混乱，足以让我们暂时隐姓埋名，避开这场风暴。”
陆雪儿静静地听着，冰蓝色的眸子中光芒闪烁。混乱，危险，但也意味着……一线生机。
“但是，”林嚣话锋一转，脸色变得凝重，“要去混乱之地，我们必须先养好伤！这一路向东，还要穿越不少危险区域，可能会遇到强大的妖兽、诡异的绝地，甚至其他觊觎我们身上‘宝贝’的散修。以我们现在的状态，别说穿越危险地带，恐怕刚走出这个山洞没多久，就会被闻讯而来的金丹修士撕成碎片！”
他看了一眼依旧虚弱不堪的陆雪儿和噬金猴，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们现在，可没有资本像萧大哥他们那样，一人打十个金丹了。那样的代价，我们付不起第二次。”
陆雪儿握紧了琅琊剑，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她明白林嚣的意思。复仇需要力量，活下去更需要力量。现在的他们，太弱小了。
“我明白了。”她最终轻声说道，声音虽然依旧虚弱，却多了一丝决断，“先疗伤。等我和……（她看了一眼噬金猴）……我们都恢复了部分实力，再动身前往混乱之地。”
目标，就此定下。
前路，依旧迷茫且布满荆棘。
但至少，他们有了一个方向。
山洞内再次陷入了沉默，但这一次，沉默中少了几分绝望，多了一份沉甸甸的、关于生存与未来的筹划。
林嚣开始清点所剩无几的丹药和资源，计算着如何最大限度地利用它们来恢复伤势。
陆雪儿则闭上眼睛，尝试着以最温和的方式，引导那微不可查的灵力，温养着千疮百孔的经脉与道基。
那只名为“噬金猴”的上古异兽，在舔舐完矿石粉末后，也蜷缩起来，陷入了深沉的睡眠，依靠血脉本能缓慢修复着破损的肉身。
黑暗的山洞，仿佛成为了风暴眼中一个短暂而脆弱的宁静点。而在洞外，那场由贪婪与仇恨掀起的追捕风暴，依旧在疯狂地席卷着东域边缘的万里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