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城的光复与迅速安定,在北地激起的涟漪远超战场上的刀光剑影。当林冲在幽州府衙升起的“林”字帅旗迎风招展之时,远在夹山(今内蒙古大青山一带)苦苦支撑的辽国流亡朝廷,也收到了消息。
残破的行宫大帐内,辽天祚帝耶律延禧捏着那份字迹潦草却内容惊心的军报,枯瘦的手指剧烈颤抖,浑浊的眼中交织着难以置信、狂喜、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与嫉妒。他曾是统御万里江山的九五之尊,如今却如丧家之犬,蜷缩在这苦寒之地,依靠耶律大石等忠臣的庇护苟延残喘。而那个名叫林冲的南朝草寇,竟能连战连捷,一举收复了连大辽精锐都丢掉了的南京幽州!
“幽州……幽州光复了?”耶律延禧喃喃自语,声音沙哑,仿佛梦呓。幽州,那是大辽的五京之一,是帝国的南大门,是繁华富庶的象征!它的失陷,曾是压垮大辽的最后一根稻草。如今,它竟被一支宋国来的义军收复了?
帐下,寥寥无几的辽国旧臣也是面面相觑,神色复杂。宰相李处温眼珠一转,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此乃天佑大辽!那林冲虽为汉人,然其既与耶律大石林牙结盟,共抗金虏,便是友非敌。如今他攻克幽州,声势无两。陛下何不趁此良机,遣使册封,施以厚恩,将其收为己用?若得此强援,复国大业,或可见一线生机!”
耶律延禧昏聩已久,闻听此言,犹如抓到救命稻草,昏花的眼中顿时亮起一丝光芒:“爱卿所言极是!速速拟旨!朕要封……封那林冲为……对,封他为‘幽云王’,总督幽云十六州军政!不,再加‘尚父’尊号!赐丹书铁券,世袭罔替!让他替朕……不,是与我大辽,共图恢复!”
李处温心中暗喜,连忙应诺。他盘算着,若能借此笼络林冲,自己便是首功,将来在新朝中地位可保无虞。很快,一份辞藻华丽、盖着辽国传国玉玺(仿制)的册封诏书便拟好了,任命林冲为“忠义护国幽云王,开府仪同三司,尚父,总督幽云等处置大使”,并赐予大批虚衔和根本不在控制下的土地。使者挑选了能言善辩的礼部侍郎萧嗣先,带着仪仗和“厚礼”,即刻出发,前往幽州。
十余日后,辽国使团抵达幽州。萧嗣先一行身着辽国官服,高举节杖,故作威严地进入城内,引来百姓围观议论。他们被引至帅府,只见府衙气象森严,甲士林立,与行在的破败形成鲜明对比。萧嗣先心中不免忐忑,但面上仍强作镇定。
帅府大堂,林冲端坐主位,吴用、朱武、耶律大石、晁盖等核心人物分列两旁,文武济济一堂,自有一股威势。萧嗣先手持诏书,昂首阔步上前,展开卷轴,拉长声调,便要宣读:“大辽皇帝诏曰:咨尔宋国义士林冲,忠勇性成,义薄云天……今特晋封尔为忠义护国幽云王……”
“且慢。”
一个平静声音打断了他。林冲缓缓起身,目光扫过萧嗣先手中的诏书,又看向一旁的耶律大石,最后落回萧嗣先脸上:“萧侍郎,林冲一介武夫,当不起辽主如此厚封。这‘幽云王’之位,还请收回。”
萧嗣先一愣,没想到林冲竟会当场拒绝,急忙道:“林……林将军!此乃我主天祚皇帝一片厚意!将军收复幽州,功在社稷,正该以此王爵,名正言顺,号令幽云,共抗金虏啊!”
吴用摇扇轻笑,接口道:“萧侍郎,我家主帅,高举的是‘替天行道’、‘北伐抗金’之旗,为的是天下苍生,护的是华夏衣冠。这‘幽云王’虽是尊荣,然名号终究是辽国所封,恐与我家主帅起兵之本意有所扞格。再者,幽云十六州,至今未全复,以此虚名封王,岂不惹天下英雄笑话?”
萧嗣先脸色涨红:“吴学究此言差矣!我大辽虽暂处困境,然乃正统所在!得此册封,便是奉天承命,正统所归!”
耶律大石此时起身,他对天祚帝早已失望,更心折于林冲的为人与格局,沉声道:“萧侍郎!如今金虏肆虐,华夏危殆,正当同心戮力之时,何必拘泥于虚名?林帅志在驱逐胡虏,光复河山,此志此业,远超一家一姓之封赏!大石在此,愿奉林帅为联军之主,共扶大义!”
萧嗣先见耶律大石也如此说,心中凉了半截,仍不甘心:“林将军,纵然不喜王爵,这‘总督幽云’之实权,总可接受吧?有了名分,方可治理地方,征调粮饷啊!”
林冲走到堂中,声音清朗:“林冲起兵,非为封王拜相,更非为某家某姓之天下。所为者,乃是这北地千万受苦的百姓,是这即将倾颓的华夏文明!金虏乃我宋、辽乃至天下公敌!林冲愿与所有志士仁人,携手抗金,直至胡尘扫尽!至于名分……”他顿了顿,“林冲此生,只认‘替天行道’四字!只奉‘护我华夏’之志!辽主好意,林冲心领。然这王爵册封,恕难从命!”
一番话,掷地有声,大义凛然,既表明了抗金的坚定决心,又划清了与辽国旧秩序的界限,更彰显了超越民族和政权的高远格局。
萧嗣先目瞪口呆,面如死灰,知道事不可为。
林冲语气缓和,又道:“不过,抗金大业,需群策群力。请萧侍郎回禀辽主,林冲与联军,愿与所有抗金力量合作,包括辽国忠勇之士。若辽主有志抗金,林冲欢迎之至。至于幽州治理,我军自有法度,不劳辽主费心。来人,取百两黄金,赠与萧侍郎及使团各位,以为程仪。”
恩威并施,滴水不漏。萧嗣先无奈,只得收起诏书,讪讪告退。
使团走后,大堂内气氛活跃起来。晁盖哈哈笑道:“兄弟,做得好!那劳什子王爷,有啥稀罕!咱们梁山好汉,不求那个!”
朱武捻须微笑:“寨主此举,高明至极。婉拒辽封,既保持了联军独立性,避免受制于人,又向天下昭示了我等‘为公义而非私利’的宏大志向,更能赢得宋地军民乃至金占区义士之心。这比一个虚名王爵,重要百倍!”
吴用点头:“然也。且如此一来,也免去了将来与宋廷交涉时的口实。寨主之见,已具雄主格局。”
耶律大石由衷赞道:“林帅胸怀天下,耶律大石佩服!愿效死力!”
林冲负手而立,望向远方,沉声道:“虚名不足恃,实力方为根本。传令各方,加紧整军备武,抚民生产。金虏主力,必不甘心失败,大战还在后头。我等唯有自强不息,方能在这乱世中,杀出一条血路,真正护卫这华夏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