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深处,那场席卷因果、湮灭存在的终极对决,其涟漪渐渐平息,如同巨石落水后终将恢复的湖面,只余下深不见底的死寂与虚无。荀纬以魂飞魄散为代价,重封北冥公,其存在痕迹仿佛被彻底抹去。然而,因果之网玄奥莫测,纵是归墟,亦非绝对的终点。
东海龙宫,镇龙殿恢复了万载未有的平静。魔气蛰伏,封印稳固,但弥漫宫阙的并非喜悦,而是一种沉重的悲悯与肃穆。碧波潭别府已然空置,唯余一池灵液静静映照着珊瑚穹顶,仿佛还在等待那位身负龙脉的人族青年归来。
东海龙王敖广独立于升龙殿露台,望向归墟方向,龙目之中再无波澜,只有历经沧桑后的深邃。他手中摩挲着一枚留有细微裂痕的玉符,那是“逆鳞破空符”使用后残存的印记。“以身饲劫,阻天地倾覆……此子之魄,已融入这四海八荒的气运之中。丙儿,”他未回头,对静立身后的敖丙道,“他的因果,我龙族承下了。日后若遇其传承或转生之机,需倾力相助,以全今日之义。”
敖丙重伤初愈,脸色依旧苍白,闻言重重叩首:“儿臣谨记!荀兄高义,天地可鉴!此恩此德,龙族永世不忘!”他手中紧握着一截焦黑的断戟,那是“镇海戟”分身在最后爆炸中损毁所留,被他小心收起,视为警醒与纪念。
龙宫深处,化龙池底,那滴蕴含荀纬龙脉气息的淡金色血液,在灵液滋养下,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愈发凝实,隐隐有龙形虚影环绕,与龙宫气运产生着微妙的共鸣。或许千年万载后,能孕育出一桩新的机缘。
天下大势,并未因归墟一战而立刻天翻地覆,依旧沿着原有的轨迹运行。曹操横扫北方,虎视江南;刘备得诸葛亮辅佐,于荆州励精图治;孙权固守江东,静观其变。战火依旧,生灵依旧涂炭。
然而,细微之处,已有春风化雨般的改变。源自幽冥海眼的阴邪之气大为减弱,肆虐的瘟疫莫名消退,各地频现的妖异之事也显着减少。百姓虽不明所以,却感觉呼吸都轻快了几分,田野间的禾苗似乎也更显青翠。这种变化无形无质,却真实地影响着黎民苍生的生机与运势。乱世依旧,但乱世中挣扎求存的人们,心中那点对“明天”的微弱希望,却因无形中卸去的一份灭世重压,而顽强地留存下来。
在荀纬曾短暂停留过的会稽渔村,村后小山上的“小聚灵阵”依旧默默运转,护佑一方。渔民们偶尔会谈起那位在此养伤、最终不知所踪的“荀先生”,言语间满是感激与怀念。阿草丫头将荀纬送她的贝壳串成项链,日日佩戴,坚信那位好看的先生是化作了守护大海的神仙。
隆中草庐,诸葛亮夜观星象,见紫微星旁那颗曾短暂亮起又倏忽隐没的辅星轨迹虽已消失,但其湮灭前爆发的光芒,却仿佛为晦暗的帝星扫清了一隅阴霾,使得星图呈现出一线前所未有的、充满变数的生机。他铺开地图,目光锐利,开始谋划那场即将震动天下的“赤壁之战”后续布局。荀纬的牺牲,如同在他心中点燃了一簇永不熄灭的火焰,推动着他以更果决的姿态,去匡扶那渺茫却珍贵的“汉室正统”理想。
归墟最深的虚无中,时间失去了意义。那一点承载着荀纬最后印记、被无数因果丝线缠绕守护的混沌光点,并未真正湮灭,而是在绝对的“无”中,进入了一种玄之又玄的“寂灭”状态。
它如同宇宙诞生前的“奇点”,收缩到了极致,内里却进行着无法想象的剧烈变化。荀纬毕生的记忆、情感、意志碎片,与“三生石”的本源奥秘、龙脉的磅礴生机、乃至北冥公幽冥死气冲击下残留的法则感悟,以及那无数因果线传递来的众生念力……所有这些力量,在寂灭的熔炉中,被强行碾碎、提纯、去芜存菁,然后以一种全新的、契合大道本源的方式,开始缓慢地重新编织、组合。
这不再是简单的复活,而是一种涅盘,一种超越轮回的新生。新生的意识胚胎极其脆弱,却在“三生石”本源特性的守护下,于寂灭中顽强地汲取着虚无中蕴藏的、最本源的混沌能量,并透过那些细微的因果线,感应着外界天地气运的流转、生灵意志的变迁。
这是一个极其漫长的过程,或许需要千年,或许需要万载。但这颗蕴含无限可能的种子,已然播下。它在等待,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一方合适的“土壤”,一缕能唤醒沉睡的“春风”。
许多年后,天下分久必合,三国归晋,又历经南北朝纷争,至隋唐一统,华夏步入鼎盛。
这一日,大唐贞观年间,东海之滨,一处名为“赤崖镇”的渔村。时值黄昏,残阳如血,海面金光粼粼。一名身着青布短褂、面容清秀却带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沉静的少年,正坐在海边最高的礁石上,望着潮起潮落发呆。他名叫“阿卯”,是镇中孤儿,被老渔民收养,平日沉默寡言,却总喜欢独自看海,眼神深邃,仿佛能望穿沧海。
忽然,他心有所感,望向远海天际。只见水天相接处,霞光万道中,隐隐有一道微不可察的紫气一闪而逝。与此同时,他怀中一枚自幼佩戴、来历不明的温润玉佩(实为当年诸葛亮所赠玉佩的一丝气机所化,流落民间),竟微微发热。
少年不知其故,只觉心中莫名一悸,仿佛有什么沉睡已久的东西,被轻轻触动。他下意识地握紧了玉佩,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与使命感,悄然涌上心头。
海风拂过,带来远方的气息。星空之下,新的故事,似乎正要开始。而那点燃星火、逆行归墟的身影,其传说与精神,早已化作无形的养分,融入这方天地的血脉,等待着在未来的某一天,以另一种方式,星火重燃,照耀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