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色烟雾缓缓消散，留下刺鼻的气味和一片死寂。那道被称为“毒蛇”的身影静立在原地，夜视仪下的目光冰冷地扫过程微意和张猛逃离方向留下的痕迹。那不再是被打扰清梦后的慵懒追击，而是被真正撩拨起兴趣后的、带着一丝冷冽杀意的专注。
他低头，看了一眼通讯器上刚刚更新的信息——来自指挥部，只有一个简单的符号和坐标，标示着另外两个“诱饵”已经安全脱离战场，正前往汇合点。这意味着，眼前的这两个，才是值得他全力对待的“正餐”。
尤其是那个……代号“青鸾”的。
嘴角勾起一丝几乎不存在弧度，他身体微微压低，如同蓄势待发的蟒蛇，瞬间融入了黑暗，沿着程微意他们留下的痕迹，以比之前快上数倍的速度追蹑而去。这一次，他的行动不再带有戏谑，而是充满了高效而致命的精准。
……
程微意和张猛并不知道他们已成功“引蛇出洞”，并且这条“毒蛇”已经将目标完全锁定为他们。两人正拼尽全力向预定的c点汇合位置移动。身体的疲惫达到顶点，全凭意志力在支撑。
“刚才那声响……他应该被吸引过来了吧？”张猛喘着粗气，一边跑一边回头望，总感觉身后的黑暗里仿佛有一双冰冷的眼睛在死死盯着他们，如芒在背。
“不确定，但我们必须按照最坏打算行动。”程微意声音嘶哑，肺部如同破风箱般拉扯着疼痛，“他如果够聪明，可能会判断出我们的意图。加快速度！快到c点了！”
c点是一处小型的天坑边缘，地形复杂，有多条裂缝和溶洞入口，便于隐蔽和周转。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接近天坑边缘时，程微意突然猛地停下脚步，一把拉住还在前冲的张猛！
“等等！”她压低声音，心脏狂跳，一种极度危险的预感攫住了她。
太安静了。
虫鸣不知何时完全消失了。风也仿佛停滞。这是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是顶级掠食者彻底收敛气息、发动致命一击前的征兆。
她猛地抬头，夜视仪扫过前方一片看似毫无异常的乱石堆。
没有声音，没有移动，没有任何热信号异常。
但她的直觉，那种在无数次高压训练中磨砺出的、对危险近乎本能的嗅觉，在疯狂地报警！
“后退！绕路！”程微意当机立断，声音急促而紧绷。
张猛虽然没察觉到异常，但对程微意的判断早已深信不疑，毫不犹豫地跟着她向侧后方急退！
就在他们后退的瞬间！
“咻！咻！”两颗子弹几乎是擦着他们刚才所在位置的前方地面射过！如果他们没有后退，而是继续前进，正好会撞上子弹的弹道！
对方没有跟在后面！他预判了他们的路线，提前绕到了前面设伏！
好可怕的预判能力和速度！
程微意和张猛惊出一身冷汗，立刻寻找掩体隐蔽。对方一击不中，却没有继续开枪，再次消失在黑暗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这种沉默的、无处不在的压力，比激烈的交火更让人窒息。你不知道他在哪里，不知道他下一次会从什么角度发动攻击。
“妈的……这家伙到底是人是鬼……”张猛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是害怕，而是面对这种超出认知的对手时产生的本能反应。
程微意背靠着冰冷的岩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分析着当前的局面。
对方能提前设伏，说明他对这片地形的熟悉程度远超他们，而且移动速度极快。正面对抗毫无胜算，常规的逃跑路线也必然会被预判。
必须打破常规！用他意想不到的方式！
她的目光扫过周围环境，最终落在了那个深不见底的天坑上。一个极其疯狂、甚至可以说是自杀式的念头在她脑海中成型。
“山猫，”程微意的声音异常冷静，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敢不敢再赌一把大的？”
张猛看着她眼中闪烁的、近乎偏执的光芒，咽了口唾沫：“……你说！”
“我们不下天坑，我们……绕到天坑对面去！”程微意指着黑漆漆的对面崖壁，“那边有一条几乎被藤蔓完全覆盖的悬空窄道，地图上有标注，但标记为‘高危，不建议通行’。”
张猛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夜视仪下，只能看到对面崖壁一片模糊的绿色和深不见底的黑暗。所谓的“窄道”根本看不见踪影。
“这……太危险了！万一失足……”张猛倒吸一口凉气。
“留在这里更危险！他是丛林战和追踪大师，我们耗不过他！”程微意语气急促而坚定，“那条路危险，所以他才可能预料不到我们会走！这是唯一的机会！”
赌的就是对方的思维盲区！赌的就是对方认为他们不敢走这条绝路！
张猛看着程微意坚定的眼神，又感受了一下身后那无处不在的压迫感，把心一横：“操！死了算逑！走！”
两人不再犹豫，利用岩石和灌木的掩护，快速向天坑边缘那条几乎看不见的“路”移动。
所谓的“路”，不过是崖壁上一些突出的岩石和古老根系形成的、勉强能落脚的凸起，上面覆盖着厚厚的湿滑苔藓和藤蔓，下方就是深不见底的黑暗。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程微意深吸一口气，将步枪背好，手脚并用，率先踏上了这条“死亡之路”。指尖紧紧抠住冰冷的岩石缝隙，脚尖试探着寻找每一个可靠的落脚点。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肾上腺素飙升到了极致，反而压制了身体的疲惫和恐惧。
张猛紧随其后，动作同样小心翼翼，额头上冷汗涔涔。
就在他们艰难移动到中途时，下方天坑深处，突然传来一阵隐约的、仿佛石块滚落的声音！
两人动作猛地一僵，屏住呼吸倾听。
不是自然脱落！是有节奏的！像是……某种敲击声？
程微意心中一动，猛地想起之前情报分析课上提到过的一种极其古老的、利用岩石敲击传递简单信息的野战联络方式！难道是……
她不敢确定，但这是一个信号！下面可能有人？是友非敌？
这个发现让她精神一振！但此刻容不得她细想，必须先通过这条险路。
就在他们即将抵达对岸的时候，对面崖顶，那道“毒蛇”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再次出现。他显然也没料到对方会选择如此疯狂的方式横渡天坑，微微顿了一下。
但他反应极快，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举枪便射！子弹打在程微意和张猛身边的崖壁上，溅起一串火花和碎石！
“快！”程微意低吼一声，和张猛同时发力，猛地扑向对岸的草丛！
子弹追着他们的脚后跟射入黑暗之中。
两人滚倒在地，剧烈喘息，回头望了一眼烟雾缭绕的对岸，心有余悸。
暂时安全了！他们赌赢了！对方似乎不打算跟着走这条险路，或者认为风险太大。
然而，没等他们喘过气，天坑对岸的“毒蛇”做出了一个让程微意意想不到的举动。他并没有离开，而是同样用一种有节奏的方式，用枪托敲击了几下身边的岩石。
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
程微意的心脏猛地一跳！这敲击的节奏……和她刚才听到的、以及情报课上提到的那个古老代码完全一致！意思是——“有点意思，继续。”
他在回应！下面敲击的是他的人？还是……他在向谁传递信息？
这条“毒蛇”，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和难缠！他似乎并不急于“消灭”他们，而是在享受着这场猫鼠游戏，甚至……在引导着什么？
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顺着程微意的脊椎爬升。
“他……他什么意思？”张猛也听到了敲击声，不明所以。
“不知道……但绝对没好事！”程微意拉起他，“快走！离开崖边！”
两人不敢停留，迅速向与天坑相反方向的密林深处退去。
而对岸的“毒蛇”，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并没有立刻追击。他低头对着衣领下的麦克风，用极低的声音说了句什么，然后身形再次隐入黑暗，仿佛从未出现。
……
程微意和张猛在密林中一路狂奔，直到彻底远离天坑区域，那种被锁定的感觉似乎才渐渐消失。
他们找到一处隐蔽的石缝，终于得以短暂休整。体力早已透支，精神更是高度紧绷后带来的虚脱感。
“刚才……下面到底是谁？”张猛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程微意摇摇头，脸色凝重：“不知道。可能是他的队友，也可能……是别的什么。但那个敲击代码，是军用式的。”
她顿了顿，看向漆黑一片的丛林深处：“我总觉得，这场考核……没那么简单。我们好像……卷入了一场更大的‘游戏’。”
就在这时，程微意的战术耳机里，突然传来了断断续续的、来自指挥部的声音，似乎信号极其不稳定：
“……所有……单位……注意……演习……提前……结束……重复……演习提前结束……所有人员……立即向……坐标……区域集结……撤离……”
声音夹杂着强烈的干扰，但核心意思传达清楚了。
演习提前结束了？
程微意和张猛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错愕和不解。发生了什么？是因为他们的行为？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虽然满腹疑窦，但军令如山。两人不敢怠慢，立刻根据指挥部提供的坐标，调整方向，向着集结点赶去。
天色渐渐泛起鱼肚白，漫长而惊心动魄的一夜即将过去。
当他们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终于抵达集结点时，发现李莉和王磊已经在那里，正被医护人员检查身体。看到程微意和张猛安全归来，两人都激动地冲了过来。
“青鸾！山猫！你们没事太好了！”李莉眼圈还是红的。
“妈的，差点就回不来了！”王磊捶了张猛一拳，又看向程微意，“多谢了！要不是你们……”
程微意摇摇头，示意不必多说。她的目光扫过集结点，发现除了他们四个，还有几名其他小组的学员，同样狼狈不堪，但眼神中都带着经历淬炼后的锐气。
雷队长站在一辆越野车旁，面色冷峻地看着他们集合，却没有看到那些扮演“毒贩”的“敌人”的身影。
“报告队长！学员程微意（张猛、李莉、王磊）前来报到！”四人挺直脊背，敬礼。
雷队长目光在他们身上扫过，尤其是在程微意身上停留了片刻，才缓缓回礼：“归队。”
“队长，演习为什么提前结束？”程微意忍不住问道。
雷队长看了她一眼，语气平淡：“上级命令。不该问的别问。”
程微意只好将疑问压回心底。
就在这时，天际传来直升机的轰鸣声。一架运输直升机缓缓降落在不远处的空地上。
舱门打开，首先下来的却是几名穿着不同于基地教官作战服、臂章图案也截然不同的军人，神情冷冽，动作干练。他们迅速在周围建立了警戒线。
随后，一个身影出现在舱门口。
晨光熹微中，那人穿着一身笔挺的作训服，肩章上的将星在初升的阳光下闪烁着冷硬的光芒。他身形挺拔，面容冷峻，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集结场上每一个狼狈却挺直的身影。
正是陆沉。
他的出现，让原本就有些压抑的集结点气氛瞬间变得更加凝重。所有学员都不自觉地挺直了胸膛，连雷队长也神色一肃。
陆沉的目光在场中扫视一圈，最终，落在了程微意身上。
那目光深沉、锐利，带着一种审视和难以言喻的压迫感，仿佛能穿透她满身的疲惫和尘土，直抵内心。
程微意感到自己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但随即又强迫自己迎了上去，毫不示弱地与他对视。
虽然只有短短一瞬，陆沉便移开了目光，看向雷队长，声音平静无波：“情况如何？”
“报告首长！演习中途终止，参训学员均已集合，无严重伤亡！”雷队长大声汇报。
陆沉微微颔首，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向临时指挥部。
但他刚才那一眼，却像一颗投入程微意心湖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
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演习的提前结束和他有关吗？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追逐，他……看到了多少？
无数疑问盘旋在心头。
拂晓的阳光终于彻底驱散了黑暗，照亮了这片历经一夜喧嚣 now 重归寂静的山林。但对于程微意而言，新的迷雾似乎才刚刚开始笼罩。
而那条神秘的“毒蛇”，以及天坑下的敲击声，都成为了这一夜未解的谜团，深埋心底。她知道，这一切，绝不会就此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