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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哨站指挥室那扇合金门合拢的轻响,像是一道最终落下的闸门,将内外隔绝成两个泾渭分明却又暗流汹涌的世界。门外,是劫后余生、满腹疑云的“刃”小队;门内,是那个刚刚以绝对违规的方式介入战场、此刻却表现得如同寻常复盘般冷静自持的男人。

六个小时的休整时间,如同被投入沙漏的细沙,开始缓慢而煎熬地流逝。

前哨站的设施简陋但功能齐全。有配备了高能营养液的自动补给机,有可以进行简单清洁和伤口处理的卫生单元,甚至还有一个摆着几张行军床的休息室。技术人员在完成数据回收后便悄然撤离,只留下他们在空旷的前哨站内,与无处不在的寂静和各自翻腾的心事为伴。

王虎(雷公)一头扎进补给机,狼吞虎咽地消耗着高热量食物,试图用生理的满足来填补精神的空虚和困惑。张浩(回春)仔细地为每个队员检查着身上细微的擦伤和淤青,动作轻柔,眼神却带着挥之不去的忧虑。李梦琪(灵犀)抱着她的便携终端,反复回放着“潜龙”系统记录下的、最后关闭核心装置前后的混乱数据,试图从中找出那声枪响的蛛丝马迹,却一无所获。陈默(幽影)则靠坐在墙角,抱着他的狙击步枪,闭目养神,但微微颤动的眼皮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齐恒(磐石)作为队长,压力最大。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梳理着从进入“铁砧”到现在的每一个细节,试图拼凑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但越是深究,越是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那绝非一次简单的“环境适应性测试”。

程微意(Kestrel)没有和队友们待在一起。她独自一人站在前哨站狭小的观察窗前,望着外面逐渐被暮色笼罩的、依旧显得狰狞而神秘的“铁砧”地域。冰冷的玻璃映出她沾着尘土、略显苍白的脸,和那双过于明亮、仿佛燃烧着某种无声火焰的眼眸。

手腕上,那被无形目光和近乎实质的杀意(来自防御针管)锁定过的皮肤,依旧残留着一种奇异的敏感觉。脑海里,悬崖之上那空寂的狙击点,陆沉推开指挥室门时那微不可查的停顿,以及他最后那道复杂难辨的目光,如同循环播放的影像,不断冲击着她的理智。

他打破了规则,为了她。

然后,他用绝对的冷静和沉默,将这一切重新包裹起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是一种比直接的承认或解释,更让她感到心悸和……无措的应对。她猜不透他到底想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这份沉重而隐秘的“守护”。

她想起了哥哥程北辰的警告——“冰山下的岩浆,靠太近,容易烫着。” 她现在,是否已经被那灼热的岩浆溅到了?

纷乱的思绪如同纠缠的藤蔓,让她感到一阵窒息。她需要冷静,需要将这一切暂时剥离出去。程微意转身,走进了卫生单元。冰冷的水流冲刷过脸颊和手臂,带走泥污和汗水,却带不走心底那份灼热的混乱。她看着镜中那个眼神倔强、却又带着一丝难以掩饰迷茫的自己,用力闭了闭眼。

当她整理好自己,走出卫生单元时,发现齐恒站在外面,似乎在等她。

“感觉怎么样?”齐恒看着她,目光中带着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作为队长,他敏锐地察觉到了程微意与陆沉之间那不同寻常的气氛,尤其是在最后关头。

“还好。”程微意避重就轻,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只是需要点时间消化。”

齐恒点了点头,没有追问,只是沉声道:“‘惊蛰’不简单,后面的路恐怕更难走。我们是一个整体,任何时候。”

他在提醒她,也是在提醒自己。无论个人有什么样的困惑或牵扯,都不能影响小队的整体性和任务。

“我明白。”程微意郑重回应。她知道齐恒的担忧。

休整时间过半,前哨站内弥漫着一种压抑的宁静。大部分队员都选择了假寐,试图恢复体力,但紧绷的神经让真正的睡眠成为一种奢侈。

就在这片沉寂中,指挥室的门,毫无预兆地再次打开了。

陆沉走了出来。他依旧穿着那身作训服,但似乎整理过,显得更加笔挺冷硬。他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目光平静地扫过或坐或卧的队员。

所有人都瞬间惊醒,或立刻坐直了身体。

陆沉的脚步没有停留,径直走向放置在休息室中央的一张简易战术桌。他将平板电脑放在桌上,操作了几下,一副简化版的“铁砧”区域地图被投影在桌面上空。

“第一阶段数据初步分析完成。”他开口,声音依旧是那种毫无波动的冰冷,仿佛刚才那几个小时他只是在里面进行了一次再寻常不过的数据查阅。“现在进行非正式复盘。”

非正式复盘?在这种地方?在这种时候?

队员们面面相觑,但还是迅速围拢过来。

复盘的内容,出乎意料的……常规。陆沉指出了他们在遭遇强干扰初期的通讯混乱问题,肯定了程微意对环境干扰波动的敏锐感知和引导作用,批评了王虎在陷阱前的反应不够迅速,强调了李梦琪在电子对抗中资源调配的不足……他就像一台精密的分析仪器,将他们的表现拆解成冰冷的数据和优缺点,一一陈列。

只字未提那诡异的移动干扰节点,未提那充满恶意的无人机和采集器,更未提那决定性的、来自悬崖的一枪。

程微意站在人群边缘,听着他用毫无感情的声音剖析着他们的行动,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他操作平板的、骨节分明的手指上。那双手,稳定,有力,几个小时前,正是这双手,在极高的悬崖上,稳定地握着一支狙击步枪,为了她,扣下了扳机。

一种荒谬而尖锐的割裂感,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就在复盘接近尾声,陆沉准备关闭投影时,他的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程微意,语气平淡地补充了一句,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关于利用环境制造生物信号诱饵的战术构想,思路可取,但执行细节粗糙,风险预估不足。相关案例分析,可参考基地数据库,编号ct-7-11至ct-7-15。”

他的话语落在其他人耳中,只是又一次常规的战术指点。但落在程微意耳中,却如同一声惊雷!

ct-7系列!那是她前几天在图书馆,在A-17书架上,除了那本笔记本之外,重点查阅并做了笔记的战术案例编号!他怎么会知道?!他甚至连具体的编号区间都如此精准!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他知道她去了图书馆,知道她看了什么,甚至可能……知道她动了那本笔记本!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程微意的脸色控制不住地白了几分。她猛地抬头看向陆沉,却只看到他低垂着眼睑,操作平板关闭投影的侧脸,冷硬得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他是在警告?还是在……用一种极其隐晦的方式,回应她之前在图书馆的“窥探”?

这种无处不在、却又深不见底的掌控力,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以及……一丝被彻底看穿后,反而破罐子破摔般的、扭曲的释然。

复盘结束,陆沉收起平板,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距离集合还有两小时四十分。保持状态。”

说完,他再次转身,走向指挥室。

然而,这一次,在他即将推门而入的前一刻,他停下了脚步。这一次的停顿,比上一次更加明显,明显到所有队员都注意到了。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再次扫过众人,最终,定格在程微意脸上。

那目光,不再是纯粹的冰冷,也不再是之前的复杂难辨,而是一种……带着沉重压力与某种近乎决绝的审视。他看着她,仿佛要通过她的眼睛,看进她灵魂的最深处,评估着她是否能够承受接下来的一切。

整个前哨站落针可闻。所有人都感觉到了这不同寻常的气氛,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

几秒钟后,陆沉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仿佛金属摩擦般的沙哑,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尤其是程微意的:

“‘惊蛰’第二阶段,核心是‘渗透与抉择’。”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最沉重的枷锁,牢牢锁住程微意,

“记住你们是谁,记住你们的使命。任何个人情感与犹豫,在真正的任务面前,都是致命的毒药。”

“好自为之。”

最后四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带着一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意味。然后,他不再有丝毫停留,猛地推开指挥室的门,身影没入其中,厚重的合金门再次合拢,发出比之前更加沉闷的巨响。

“哐——!”

那声巨响,如同丧钟,敲在每个人的心上,尤其是程微意。

她站在原地,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冻结。

“渗透与抉择”……

“个人情感与犹豫是致命的毒药”……

“好自为之”……

他是在对所有人说,但程微意知道,每一个字,都是精准地射向她的子弹。

他在用最冷酷的方式,在她与他之间,重新划下了一道鲜血淋漓的界限。用任务,用使命,用可能到来的、更加残酷的“抉择”,将她刚刚因他那声枪响而泛起的所有涟漪,所有悸动,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都彻底击碎。

休整期的裂痕,非但没有弥合,反而因为这番如同静默惊雷般的警告,变得更深,更痛,也更加无法逾越。

程微意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然后,用力地、一根根地,将它们蜷缩起来,握成了一个坚硬的拳头。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却也让她混乱的心神,获得了一丝畸形的清醒。

他亲手投下了石子,搅乱了她的心湖,然后又亲手,用最冰冷残酷的方式,试图将湖面重新冰封。

程微意抬起头,望向那扇紧闭的门,眼中所有的迷茫和悸动都在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破茧而出的、冰冷而坚硬的决绝。

“惊蛰”第二阶段是吗?

“渗透与抉择”是吗?

她倒要看看,这座冰山,究竟要将她逼到何种地步。

她松开拳头,掌心留下了几个清晰的月牙形印记。

那么,如你所愿,陆教官。

我会让你看到,一柄合格的“刃”,在斩断所有牵绊之后,究竟能锋利到何种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