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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在黎明前终于渐渐停歇,留下一个被彻底洗刷过、却遍地狼藉的世界。浑浊的洪水开始缓慢退去,露出泥泞的土地和倾倒的树木,空气中弥漫着泥土、雨水和一种劫后余生的潮湿气息。

抢险行动持续到了后半夜,当最后一批重要设备被转移至安全区域,所有人员撤回基地时,天色已经微亮。疲惫如同沉重的铅块,挂在每个人的眼皮和四肢上。程微意感觉自己的左臂像是被灌了铅,又像是被无数细针反复穿刺,每一次轻微的移动都牵扯着肩胛骨深处尖锐的痛楚。雨水和汗水浸透的作训服紧贴着皮肤,冰冷黏腻。

她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立刻返回宿舍休息,而是先去了医务室。吴医生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色和明显僵硬的左臂,眉头拧成了疙瘩。

“胡闹!简直是胡闹!”吴医生一边动作迅速地帮她检查,一边忍不住低声斥责,“明明知道旧伤未愈,还敢在这种天气下进行高强度负重和冲击?!程微意同志,你到底还想不想要这条胳膊了?!”

冰冷的听诊器和按压带来的剧痛让程微意倒吸着凉气,但她咬紧牙关没有吭声。她知道吴医生是对的,昨夜的行动无疑是对她左臂伤情的又一次严重透支。

检查结果比预想的更糟。旧伤处软组织严重水肿,韧带疑似出现新的轻微撕裂,伴有明显的炎症反应。

“立刻停止一切训练,绝对静养!”吴医生语气严厉,不容置疑,“我给你开最强的消炎镇痛药,配合冰敷和理疗。如果三天后肿痛没有明显缓解,必须去总院做进一步检查!”

程微意沉默地接过药单和新的强制休息令,感觉那张纸比昨夜抬过的设备还要沉重。又是休息……在中期评估迫在眉睫的关键时刻。

她拖着疲惫不堪、疼痛加剧的身体回到宿舍时,林薇已经帮她打好了热水。“快擦擦,换身干衣服。”林薇看着她狼狈的样子和明显不对劲的左臂,眼中满是担忧,“医生怎么说?”

“老样子,休息。”程微意扯出一个无力的笑容,试图轻描淡写。

林薇叹了口气,没再多问,只是默默帮她收拾着。

接下来的两天,程微意再次成了训练场上的旁观者。但这一次的心境,与上一次休养时截然不同。上一次更多是焦灼和不甘,而这一次,除了这些,更添了一份沉重的无力感和……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慌。

左臂的疼痛持续而顽固,即使按时服药和冰敷,那种深层次的胀痛和发力时的尖锐警告也并未减轻多少。她看着“犀牛”和林薇在训练场上挥汗如雨,看着其他小组为了评估而拼命加练,感觉自己像一艘被抛锚在激流旁的船,只能眼睁睁看着同伴们奋力向前,自己却寸步难行。

更让她心神不宁的是陆沉。

自从暴雨抢险那夜,他隔着雨幕投来那沉重复杂的一瞥后,他似乎又恢复了那种绝对的、冰冷的疏离。他没有再来康复中心“偶遇”,没有在训练场边对她进行任何形式的“指导”,甚至在她偶尔与他迎面相遇时,他的目光也如同扫过空气般,没有任何停留。

仿佛暴雨夜里那个短暂流露出不同意味的注视,只是她在极度疲惫和疼痛下产生的幻觉。

然而,一些极其细微的迹象,却又在无声地反驳着这种“幻觉”。

比如,她发现康复中心给她使用的药物和理疗方案,似乎比标准流程更加激进和有效,显然是经过了特别的调整。吴医生虽然依旧严肃,但偶尔会透露一句“这是根据你的具体情况优化的方案”。

比如,山魈教官在一次全体训话中,罕见地没有点名,却语气冷硬地强调:“评估,评估的是综合能力与潜力,不是一时一刻的伤病状态。真正的利刃,要经得起淬火,也要懂得在裂痕出现时,如何保全与修复自身。”

这些话,听起来是对所有人说的,但程微意却总觉得,那锐利的目光似乎在她身上多停留了零点几秒。

再比如,她偶然听到其他教官闲聊,提及暴雨抢险后的总结报告,似乎是陆沉亲自牵头撰写,其中重点分析了在极端环境下的人员状态与应急处置,尤其提到了“带伤坚持任务”人员的后续跟进与保障……

这些蛛丝马迹,像散落在迷雾中的微弱光点,无法照亮全貌,却足以让她确信,陆沉并非对她不闻不问。他只是用他那种特有的、冰冷而高效的方式,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为她铺设着一条相对“安全”的恢复路径,并试图向评估体系传递某种……有利于她的信息。

这种认知,并未让她感到轻松,反而让她心中的压力倍增。她不愿意成为需要被“特殊关照”的存在,更不愿意因为他隐晦的回护,而让即将到来的评估结果蒙上任何非实力的阴影。

第三天下午,左臂的肿痛终于有了一丝缓解的迹象。程微意按捺不住,趁着康复中心人少,想去进行一些极低强度的恢复性活动。她刚走到康复室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吴医生略显恭敬的声音:

“陆教官,您放心,她的情况我一直在密切跟踪。炎症控制住了,新的撕裂很轻微,静养得当不会留下后遗症。就是……这孩子的意志力太强,我怕她忍不住又会……”

程微意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心脏猛地一跳。陆沉在里面?!

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贴近门边。

里面沉默了几秒,然后响起了陆沉那特有的、冷冽低沉的嗓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评估组那边,我会沟通。她的潜力,不在体能一项。”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药,用最好的。方案,按最稳妥的来。”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告诉她,欲速则不达。‘利刃’不缺莽夫。”

话音落下,里面传来了脚步声。

程微意心中一惊,来不及多想,立刻转身,几乎是逃也似的躲进了旁边的楼梯间。她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撞破肋骨。

他……他果然在背后为她做了这些!他去找了评估组?他肯定了她的“潜力”?他甚至……叮嘱吴医生用最好的药和方案?

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猛地冲上她的眼眶,酸涩得让她几乎掉下泪来。不是委屈,不是感动,而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混合着被理解的慰藉、不愿被特殊化的倔强、以及更深层次的、因为他这份沉默而沉重的“守护”而产生的……悸动与无措。

他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仅仅是因为惜才?还是因为……

她不敢再想下去。

脚步声从康复室门口经过,渐行渐远。程微意靠在墙壁上,久久没有动弹。手中那张新的休息令,仿佛变得滚烫。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被动地等待和猜测下去。她必须尽快好起来,用无可争议的实力,去面对评估,去证明自己配得上他这份沉默的守护,也配得上“利刃”这两个字。

雨后的道路布满荆棘,而她左臂上那未拆的绷带,既是束缚,也是警示,更是她必须跨越的障碍。那个男人的身影,如同矗立在荆棘之路尽头的冰山,冰冷,遥远,却因为她窥见的这一角冰层下的暗涌,而成为了她此刻最想抵达、也必须抵达的彼岸。

她深吸一口气,抹去眼角那不争气的湿意,挺直了背脊,向着康复室走去。这一次,她的脚步,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