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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其他类型 > 人间小温 > 第102章 爱恨情仇(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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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窑洞的那晚,我辗转难眠。小梅惊恐的面容和刘建军阴郁的眼神在我脑海中交替出现。李强在我身边沉睡,呼吸平稳,似乎对即将到来的风暴毫无察觉。窑洞外的风依然在呼啸,但今夜听起来不再像是自然的歌唱,而更像是一种不祥的预兆。

第二天清晨,我起得比平时都早。李强还在熟睡,我轻手轻脚地穿上衣服,推开窑洞的门。陕北的清晨凉意袭人,我裹紧了外套,深吸一口清冽的空气。远方的黄土坡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宛如一幅水墨画,美得让人暂时忘记了隐藏在其下的伤痛。

早饭时,李强的父亲注意到我的心不在焉。

“闺女,昨晚没睡好?”老人关切地问,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慈爱。

我勉强笑了笑:“有点想家。”

这是部分实话。长沙的清晨不会有这么重的凉意,湘江上的船只此时应该已经开始忙碌,江边的早市应该已经人声鼎沸。但那不是全部。我更担心的是刘建军一家,特别是那些无辜的孩子。

饭后,李强照例要去店里。我借口要整理从南方带来的东西,留在了家里。实际上,我打算再去一趟刘建军家,看看老人的情况,也确认一下孩子们是否安全。

等李强和他父亲都离开后,我准备了一些草药和食物,沿着昨天的小路向村西头走去。清晨的村庄比白天安静许多,只有几个老人坐在自家门口晒太阳,偶尔有赶早集的农人拉着驴车经过。

快到刘家时,我远远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院门外。是王猛。他正和刘建军说着什么,两人的表情都很严肃。我下意识地躲到一堵土墙后,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王猛的声音随风飘来,断断续续地传入我的耳中:

“...最后一次了,建军...不要逼我...”

“...那是我应得的...”刘建军的声音低沉而固执。

“...看在过去的情分上...”

“...情分?你跟我讲情分?”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高,我紧张地攥紧了衣角。就在这时,院门吱呀一声开了,小梅探出头来。看到王猛,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迅速缩回头去。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王猛的眼睛,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复杂,似乎是愧疚,又像是痛苦。

“孩子都这么大了,”王猛的声音软了下来,“何必呢?”

刘建军冷笑一声:“现在知道关心孩子了?当初带走他们妈妈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孩子?”

王猛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摇了摇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塞给刘建军:“就这些了,再多我真拿不出来了。饭店最近生意不好,爹身体也不如从前...”

刘建军掂了掂信封的重量,表情略微缓和,但语气依然生硬:“下个月我再来。”

王猛叹了口气,转身离开。我赶紧缩回墙后,等他走远后才敢出来。

刘建军还站在门口,盯着手中的信封发呆。看到我走近,他迅速将信封塞进口袋,表情重新变得冷硬。

“你又来干什么?”他的语气比昨天更加不善。

我举起手中的草药和食物:“给大娘送点药,还有孩子们的点心。”

刘建军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突然问:“刚才你都看见了?”

我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他嗤笑一声:“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恶?像个无赖一样敲诈自己的兄弟?”

我摇摇头:“我不了解全部情况,没有资格评判。”

这个回答似乎出乎他的意料。他打量着我,眼神中的戒备少了几分:“你倒是实在。”

这时,小梅的声音从院内传来:“爸,奶奶醒了,疼得厉害。”

刘建军脸色一变,立刻转身进屋。我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进去。

老人躺在炕上呻吟着,额头上满是冷汗。小梅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眼里含着泪水。刘建军蹲在炕边,握着母亲的手,轻声安慰着,那温柔的样子与平时的阴郁判若两人。

“让我看看。”我走上前,检查老人的情况。她的双腿肿胀得厉害,皮肤发亮,显然是风湿急性发作。

我迅速取出带来的草药,让小梅去烧热水。刘建军看着我的动作,没有阻止,眼神复杂。

草药敷上后,老人的疼痛似乎缓解了一些,呻吟声渐渐平息。刘建军松了口气,看向我的眼神多了几分感激。

“谢谢你。”他低声说,语气真诚。

我摇摇头:“这只是暂时缓解。大娘的病需要系统治疗,否则会越来越严重。”

刘建军苦笑:“我知道。可是...”他没有说下去,但眼神中的无奈说明了一切。

钱,永远是最大的问题。那八万元听起来不少,但对于一个有病患的家庭来说,远远不够。

离开刘家时,太阳已经升得很高。回到家中,李强已经回来了,正焦急地等着我。

“你去哪儿了?”他问,语气中带着担忧,“表姑说没在店里看到你。”

我如实相告:“去刘建军家了。他母亲风湿发作,疼得厉害。”

李强的表情变得复杂:“小南,我知道你好心,但是...这事没那么简单。”

他告诉我,早上去店里时,王猛来找过他,暗示我最好不要再插手刘家的事。

“王猛说什么了?”我问,心里有些不安。

李强叹了口气:“他说建军最近变本加厉,要钱的数额越来越大。如果再这样下去,他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可是那些孩子是无辜的,”我争辩道,“老人也是无辜的。总不能看着他们受苦吧?”

李强握住我的手:“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是这里不是南方,很多事情不是非黑即白的。王猛和建军之间的恩怨太深了,我们外人最好不要卷入太深。”

我沉默了。李强说得有道理,但我无法对眼前的苦难视而不见。

下午,我借口去集市买东西,独自去了县里的卫生所。我想问问有没有便宜有效的治疗方法,或者至少要点止痛药。

卫生所不大,只有几个诊室和一个取药窗口。等待的时候,我听见两个护士在闲聊,内容让我竖起了耳朵。

“...刘建军又来了,给他娘拿止痛药。”

“唉,那老太太真是遭罪。儿子不争气,媳妇跟人跑了,自己又病成这样。”

“听说小芳跟王猛过得也不好啊。前阵子看见她,瘦得脱了形。”

“自作自受。当初要不是她...”

看见我走近,她们立刻停止了交谈,职业性地微笑着问我看什么病。

我说明了来意,询问风湿的治疗方法。年长些的护士打量着我:“你是刘家什么人?”

我解释了自己只是邻居,想帮忙问问。护士的表情柔和了些:“老太太的病拖得太久了,最好去市里大医院看看。要是实在去不了,定期来做理疗也能缓解一下。”

她告诉我理疗的费用,虽然不算天价,但对刘家来说无疑是笔巨款。

离开卫生所时,我的心沉甸甸的。现实总是这么残酷,明明有治疗方法,却因为钱的问题无法实施。

回家的路上,我特意绕道经过王猛家的饭店。那是一家看起来颇有些年头的店面,招牌上的“老王家饭馆”几个字已经褪色,但店内看起来干净整洁。正是下午休息时间,没什么客人,只有一个老人坐在门口晒太阳。

那一定是王猛的父亲。他看起来六十多岁,头发花白,面容慈祥,很难想象他会与什么暴力事件扯上关系。老人闭着眼睛,似乎在打盹,但眉头微微皱着,仿佛在为什么事烦恼。

我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搭话,饭店的门开了,一个瘦弱的女人端着水出来。她约莫三十五六岁年纪,面色苍白,眼窝深陷,但依然能看出昔日的秀气。这一定就是小芳了。

她小心地将水放在老人手边,动作轻柔,生怕惊扰了他。老人睁开眼,对她笑了笑,那笑容温暖而慈爱。小芳也回以微笑,但眼中有着化不开的忧郁。

这一刻,我很难将眼前这个温顺柔弱的女人与“出轨”“私奔”这样的词语联系起来。她看起来更像是某种暴力的受害者,而非加害者。

小芳似乎感觉到了我的目光,抬头看向我。我慌忙移开视线,假装在看路标。等我再回头时,她已经进屋去了,只剩下老人依然坐在那里,眼神空洞地望着街道。

回到家中,李强正在整理仓库。看我心事重重的样子,他放下手中的活,关切地问:“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

我把今天的见闻告诉了他,包括去卫生所的问诊结果和王猛家饭店的所见。

李强听后沉默良久,最后说:“小芳...她其实也是个可怜人。”

他告诉我,小芳是邻村的姑娘,嫁给刘建军时才十九岁。刚开始那几年,两人感情很好,刘建军虽然脾气急躁,但对妻子很是疼爱。变故发生在他开始跑长途运输之后。

“建军经常一出车就是十天半个月,回来也是倒头就睡。”李强说,“小芳一个人在家照顾老人孩子,寂寞是难免的。王猛那会儿还没成家,经常去帮忙,一来二去就...”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白。

“后来建军发现了,打得小芳住了院。王猛去看她,不知怎么的就说要带她走。”李强叹气,“小芳一开始不愿意,但可能是被打怕了,最后还是同意了。”

“那孩子们呢?”我问,“她舍得下孩子吗?”

李强摇头:“舍不得又能怎样?建军放出话来,要是她敢回来,就打断她的腿。而且王猛家也不会让她接触以前的孩子的,面子要紧啊。”

这残酷的现实让我无言以对。在这个故事里,似乎每个人都是受害者,每个人又都是加害者,被命运的漩涡卷着,无法自拔。

晚饭后,我独自走出窑洞,坐在院外的土坡上。夜幕下的黄土高原显得更加辽阔而神秘,远处零星灯火如同坠落的星星。我想起长沙的夜晚,霓虹闪烁,车水马龙,与这里的寂静形成鲜明对比。

李强悄悄坐到我身边,递给我一件外套:“晚上凉,别冻着了。”

我靠在他肩上,轻声问:“我们会好好的,对吗?”

他搂紧我:“当然。我们和他们不一样。”

但我心里知道,每一对夫妻在开始的时候都认为自己会不一样,都相信爱情能战胜一切。刘建军和小芳曾经也一定有过甜蜜的时光,王猛和小芳私奔时也一定相信这是最好的选择。

现实总是比想象中复杂得多。

第二天,我再次去了刘建军家。这次我带上了从卫生所要来的止痛膏和一些理疗资料。小梅开门看到是我,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奶奶今天好多了,”她告诉我,“能喝下半碗粥了。”

老人确实看起来气色好些了,甚至能靠着枕头坐起来。看到我来,她招招手,示意我坐到炕边。

“闺女,谢谢你,”她握着我的手,皮肤粗糙但温暖,“好久没这么舒服过了。”

我拿出止痛膏和资料,向她解释理疗的重要性。老人听着,眼神却渐渐黯淡下来:“我知道你是好心,可是...家里这情况,哪来的钱啊。”

小梅站在一旁,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那一刻,我做出了一个决定。

“钱的事我来想办法,”我说,“健康最重要。”

老人摇摇头:“不能这样。非亲非故的,怎么能让你破费。”

正说着,刘建军回来了。看到我在,他愣了一下,但没说什么。小梅怯生生地向他解释了我的来意。

刘建军沉默地听着,表情复杂。最后他说:“谢谢你的好意,但是不必了。我家的事,我自己能解决。”

我知道这是自尊心在作祟,便换了个方式:“不是白帮忙的。我听说你以前学习很好,特别是数学。我表弟正好需要个家教,你要是愿意...”

这是我临时编的谎话,但似乎起了作用。刘建军的表情缓和了些:“家教?”

我点点头:“一周两次,每次两小时。报酬足够支付理疗的费用了。”

实际上,我打算自己出这笔钱,假装是家教的报酬。这样既帮助了他们,又保全了刘建军的面子。

他犹豫了一会儿,看了看母亲痛苦的表情,终于点了点头:“好吧。谢谢你。”

离开刘家时,我的心情轻松了不少。至少,我能为这个苦难的家庭做点什么了。

然而,我没想到的是,这个善意的举动会引来更大的风波。

几天后,王猛突然来到店里,脸色很不好看。他直接找到李强,语气生硬地问:“听说你媳妇在给我兄弟介绍工作?”

李强有些莫名其妙:“什么工作?”

“家教,”王猛说,“说是她表弟需要个数学老师。”

李强看了我一眼,我轻轻摇头,示意他别揭穿。他会意,含糊地应道:“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怎么了?”

王猛的表情更加难看了:“建军刚才来找我,说是以后不会再来要钱了,因为他找到了正经工作。强子,不是我说,你媳妇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我忍不住插话:“我只是想帮个忙。大娘病得厉害,需要钱治疗。”

王猛转向我,眼神锐利:“嫂子,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是这里的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建军那个人我了解,他现在说不要钱,等哪天不顺心了,又会找上门来。你这样做,只会让事情更复杂。”

我还想争辩,但李强拉住了我,对王猛说:“猛子,小南也是好心。这样吧,我会跟她好好说说,以后不再插手了。”

王猛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强子,我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嫂子好心,我知道。但是我和建军之间的事,不是外人能解决的。你们刚回来,不知道这些年的恩怨。最好...别掺和进来。”

他离开后,李强转向我,表情严肃:“小南,王猛说得对。这事我们最好别管了。”

“可是...”我想起老人痛苦的表情和孩子们无助的眼神,心里很不甘心。

李强握住我的手:“我知道你心疼老人孩子。但是在这里,有些恩怨不是外人能化解的。王猛和建军之间的仇恨太深了,我们越是插手,可能越是添乱。”

我沉默了。也许李强是对的,我确实太天真了,以为一点善意就能化解多年的仇恨。

然而,命运似乎并不打算让我置身事外。

那天晚上,我们正准备休息,突然听到急促的敲门声。开门一看,是小梅,她满脸泪水,气喘吁吁。

“李叔叔,阿姨,不好了...”她抽噎着说,“爸爸和王猛叔在饭店打起来了...动...动刀了...”

我和李强对视一眼,心都沉了下去。

看来,这片黄土地上的血恨,终于要迎来它最残酷的结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