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扭曲的地底通道里，只剩下幽冥老魔吭哧吭哧的喘气声，还有他扛着的墨尘那若有若无的呻吟。空气里那股子硫磺和石头烧糊的味儿，熏得人脑仁疼。
林天走在最前头，那件洗得发白的青衫，在这种鬼地方连个褶子都没多，跟刚浆洗过似的。他步子不快不慢，好像刚才在下面弹指间灰飞烟灭了一个半合体凶兽、又随手按灭了一道隔空杀来的恐怖神念这种事，跟出门遛弯踩死只蚂蚁没啥区别。
幽冥老魔可不一样。
这胖子虽然内伤不轻，胸口还闷得慌，嘴角的血丝也没顾上擦，但那张胖脸，红得发亮！绿豆眼精光四射，嘴角咧到了耳根子，压都压不下去。他一边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林天，一边用那只没扛人的手，死死捂着胸口最贴肉的那个口袋。
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那块紫灵髓温润微凉的触感。每一次心跳，那澎湃的生命精气就顺着皮肉往骨头缝里钻，舒服得他直哼哼。
“嘿嘿…嘿嘿嘿…”老魔实在忍不住，又发出一连串低低的傻笑，口水差点滴到墨尘的破衣服上。
发了！这次是真发了！胖爷我混了大半辈子，坑蒙拐骗，杀人越货，啥脏活儿累活儿没干过？攒下的那点家当，跟怀里这块宝贝一比，那就是路边的烂石头！指甲盖大一点紫灵髓都够他以前抢破头，现在…这么大一整块！爹给的！亲爹给的！
老魔越想越美，越想越飘。脚下那滚烫硌脚的地面，好像都变成了柔软的云彩。扛着个半死不活的墨尘？小意思！就当扛着袋灵石了！内伤？那算个屁！有这宝贝在，吸两口精气，啥伤好不了？
这心思一飘，脚步也跟着飘了。扛着个人，愣是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胖腰一扭一扭，恨不得横着走。那得意劲儿，隔着八百里地都能闻到味儿。
“爹！您说咱这回…”老魔舔着脸，想凑上去再拍两句，顺便打听打听这宝贝具体咋用才不浪费。
话没说完。
呼——！
一股带着燥热山风猛地灌了进来，吹得老魔脸上的肥肉一抖。刺眼的光线让他眯起了绿豆眼。
到出口了！
终于从那鬼气森森、差点把命交代了的地肺火眼里钻出来了！外面是光秃秃、焦黑一片的火山岩山坡，远处能看到稀稀拉拉的耐热植物。天是蓝的（虽然被火山灰弄得有点灰蒙蒙），云是白的（同样灰蒙蒙），空气虽然还带着硫磺味，但比底下那鬼地方强了百倍！
“哈！出来了！”老魔精神大振，深吸一口不算新鲜的空气，感觉像是重获新生。这一放松，加上怀揣重宝的极度亢奋，他那步子迈得就更大了，扛着墨尘，雄赳赳气昂昂，几乎要抢到林天前面去，颇有点“胖爷我凯旋归来”的架势。
山坡不算陡，但碎石很多。三人（主要是老魔扛着墨尘）刚往下走了没几步，拐过一个巨大的、被岩浆冲刷过的黑色岩石。
就在这时！
“呜——！”
一声尖锐刺耳的破空声，伴随着某种大型野兽沉闷的低吼，猛地从山坡下方传来！
老魔正沉浸在“老子天下第一（在爹之下）”的膨胀感里，根本没注意听。他正美滋滋地盘算着是找个拍卖行把这宝贝卖了换一座灵石山，还是自己留着慢慢吸，吸成个绝世高手…脚下步子下意识地又往外一撇，胖乎乎的身躯扛着个人，几乎占据了小半个山路。
唰！
一道巨大的黑影，裹挟着灼热的气流和浓烈的腥臊味儿，如同失控的攻城锤，以极快的速度从下方冲了上来！那东西体型庞大，浑身覆盖着赤红色的鳞甲，形状像放大了十倍的穿山甲，但脑袋更狰狞，嘴边还挂着粘稠的口涎，四只粗壮的利爪刨得地面碎石飞溅！
这是一头被驯化的低阶火系妖兽——地火穿山兽！看那气势，起码有三阶，相当于筑基后期的修士！此刻它背上还套着简陋但结实的皮鞍，显然是有主的坐骑。
而坐在鞍上的，是一个穿着火红色锦袍、约莫二十出头的青年。青年脸色透着一种被酒色掏空的虚浮苍白，偏偏下巴抬得老高，眉眼间全是不耐烦和一股子“挡我者死”的跋扈。他手里还拎着一条镶嵌着劣等火晶石的鞭子，正骂骂咧咧：“废物！快点！磨磨蹭蹭赶不上拍卖会，本少爷扒了你的皮炖汤！”
显然，这妖兽和它背上的青年，正沿着这条不算宽敞的山路往上冲，速度很快！
幽冥老魔那六亲不认的步伐，正好卡在对方冲上来的路线上！他扛着个人，体积又大，几乎把路堵死了一大半！
“前面的！瞎了你的狗眼？！滚开！！”骑兽青年一眼就看到挡路的胖子，尤其是看到胖子那身破破烂烂沾着血污的员外袍（被神念震的），还有肩上扛着个半死不活叫花子似的墨尘，眼神里的鄙夷和不耐烦瞬间达到了顶点！他非但没有减速的意思，反而觉得被这种下贱货色挡路是奇耻大辱，手中的鞭子下意识就扬了起来，鞭梢带着微弱的火光，朝着老魔那张油腻的胖脸就狠狠抽了过去！同时猛夹兽腹，那地火穿山兽吃痛，咆哮一声，冲势更猛，低头就朝着老魔撞来！
这一下要是撞实了，别说老魔现在有伤在身，就算他全盛时期，一个元婴被三阶妖兽正面撞上也得够呛！更别提那带着火光的鞭子了！
电光火石之间！
老魔那点膨胀的得意瞬间被吓飞了！他刚经历过地底那毁天灭地的场面，神经还紧绷着呢，这突如其来的袭击让他亡魂大冒！尤其是那妖兽嘴里喷出的腥臭热气都喷到他脸上了！
“我操！”老魔怪叫一声，完全是本能反应！体内那点可怜的、运转还有些滞涩的元婴魔气轰然爆发，在身前仓促形成了一层薄薄的黑色气盾！同时脚下发力，肥胖的身体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扛着墨尘就往旁边猛地一滚！
砰！嗤啦！
地火穿山兽擦着老魔滚开的肥屁股冲了过去，坚硬的鳞甲刮掉了他员外袍的后摆，带起一片破布！那带着火光的鞭子倒是抽了个空，啪地一声脆响打在旁边的黑石上，溅起几点火星。
老魔滚了一身黑灰，撞在一块石头上才停下，疼得龇牙咧嘴。他惊魂未定地爬起来，看着那冲过去十几丈才刹住车、调转兽头对着他愤怒低吼的妖兽，还有兽背上那个一脸戾气、眼神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了的红袍青年，一股邪火蹭地就冒上来了！
他妈的！胖爷我刚在下面跟半合体的祖宗玩过命，被神仙打架的余波震得吐血，好不容易捡条命还得了天大的宝贝！正美着呢！刚出来就被个筑基期的小崽子骑着畜生撞？还差点挨鞭子？！
这落差，比从云端直接摔进粪坑还大！
“小兔崽子！你他娘的眼瞎还是活腻歪了？！”老魔把肩上的墨尘往地上一丢（反正也摔不死），指着那红袍青年就破口大骂，唾沫星子横飞，“赶着去给你爹奔丧啊？！路这么宽你他娘非往胖爷身上撞？！”
那红袍青年勒住暴躁的穿山兽，听着老魔的污言秽语，那张虚浮苍白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长这么大，在这方圆千里，谁见了他赤炎少爷不是恭恭敬敬？今天居然被一个浑身破烂、跟叫花子混在一起的死胖子指着鼻子骂？！
“好！好得很！”赤炎少爷气得浑身发抖，手里的鞭子指着老魔，声音尖厉，“哪来的不知死活的腌臜东西！敢辱骂本少爷！还敢挡我赤炎家的路！给我打断他的狗腿！撕了他的臭嘴！那头穿山兽也赏你们了！”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骑着稍小一号穿山兽的护卫，都是筑基中期的修为。听到少爷命令，两人眼中凶光一闪，毫不犹豫地催动坐骑！
“吼！”
两头稍小的地火穿山兽发出低吼，粗壮的四肢刨地，带着背上的护卫，如同两道赤红色的利箭，一左一右，朝着刚刚爬起来的幽冥老魔就扑了过去！兽嘴大张，腥臭的涎水滴落，锋利的爪子闪烁着寒光，目标直指老魔的双腿和那张还在骂骂咧咧的嘴！
护卫手中的长刀也扬了起来，刀身上附着微弱的火系灵力，虽然不强，但对付一个“看起来就很落魄的散修”足够了！
幽冥老魔一看这架势，心里咯噔一下。要是平时，他元婴修为打几个筑基跟玩似的，魔气一放就能把他们吓尿。可现在…内伤未愈，魔气运转不畅，刚才仓促防御又消耗不少，最关键的是…爹就在旁边看着呢！
他敢在爹面前用魔气大开杀戒吗？万一爹觉得他太血腥、太暴力，影响心情咋办？这块刚到手的紫灵髓…它烫手啊！
就这么一犹豫的功夫，两头凶兽和护卫的刀光已经到了眼前！腥风扑面！
“爹！救命啊爹！”老魔也顾不上面子了，扯着嗓子就嚎，同时再次催动那点可怜的魔气护住要害，肥胖的身体像个球似的就想往林天身后缩。
就在那兽爪和刀锋即将碰到老魔油亮的头皮和肥厚的肚皮的刹那。
一直背对着这边，仿佛对身后冲突毫无所觉的林天，极其随意地…抬起了右脚。
也没见他怎么用力，就是那么平平常常地，对着地面上一块凸起的、拳头大小的黑色火山岩…轻轻那么一踢。
动作自然得就像走路时踢开一颗碍事的小石子。
咻——
那块黑石头化作一道模糊的黑线，速度快得超出了所有人的视觉捕捉！
噗！噗！咔嚓！嗷呜——！
一连串让人牙酸的闷响和骨骼碎裂声几乎同时炸开！
左边扑来的那头穿山兽，正张着大嘴咬向老魔脑袋，那块黑石头精准无比地从它大张的嘴里射了进去！然后…从它覆盖着厚厚鳞甲的后颈处…带着一蓬红白之物…穿了出来！余势不减，又狠狠砸在后面那个护卫的胸口！
右边那头，石头直接命中了它抓向老魔肚皮的爪子！那足以撕裂精铁的爪子，连同小半截前肢，瞬间爆成了一团模糊的血肉碎骨！巨大的冲击力带着它和背上的护卫一起惨嚎着翻滚出去，撞在旁边的山石上，尘土飞扬！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
从林天抬脚踢石头，到两头凶兽惨嚎倒地，两个护卫一个胸口塌陷喷血倒飞、一个被翻滚的坐骑压住腿惨叫，整个过程…连半次眨眼的时间都不到！
赤炎少爷脸上的暴怒和残忍还没褪去，就彻底僵住了！他骑在躁动不安的穿山兽背上，嘴巴微张，眼睛瞪圆，看着自己两个得力护卫和坐骑瞬间变成两滩烂泥（其中一个护卫胸口一个大洞，眼看是活不成了），大脑一片空白。
那块被林天踢出去的黑石头，在完成了“一串二”的壮举后，余势已尽，骨碌碌滚到了赤炎少爷坐骑的蹄子旁边，沾满了红白之物和碎肉，静静地躺在那里。
山坡上，死寂一片。
只有两头重伤穿山兽痛苦的呜咽，和那个被压住腿的护卫压抑的惨叫在回荡。
风，吹过光秃秃的山坡，带着血腥味和硫磺味。
幽冥老魔缩在林天身后，探出半个脑袋，看着那惨状，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和肚子。还好…还好刚才缩得快…
林天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甚至连头都没回一下。他看了一眼地上昏迷的墨尘，眉头似乎极其轻微地皱了一下。这小子气息更微弱了，再不处理，怕是真要去见阎王了。
他目光随意地扫过远处那面如土色、浑身发抖的赤炎少爷，还有那两头半死不活的妖兽，最后落在那个胸口塌陷、已经没了声息的护卫身上。
林天抬步，径直朝着那个方向走去。他的目标，似乎是那个死去的护卫？
赤炎少爷看着林天朝他这边走来，尤其是那双平淡无波、却让他灵魂都感到莫名恐惧的眼睛，吓得魂飞魄散！他胯下的穿山兽也感受到了主人极致的恐惧，不安地刨着蹄子，低声嘶鸣。
“你…你别过来！我…我是黑炎城赤炎尊者的独子！你敢动我…我爹…我爹不会放过你的！”赤炎少爷色厉内荏地尖叫，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手里的鞭子都拿不稳了。他现在只想离这个踢块石头就能杀人的煞星远点！
林天像是没听见他的威胁，脚步不停。
赤炎少爷彻底崩溃了，猛地一拉缰绳，调转兽头，狠狠一鞭子抽在坐骑屁股上：“走！快走！！”他连地上那个被压住腿、还在惨叫的护卫都顾不上了。
那地火穿山兽吃痛，嘶鸣一声，撒开四蹄，带着魂飞魄散的赤炎少爷，掀起一路烟尘，没命地朝着山下黑炎城的方向狂奔而去，转眼就变成了一个小黑点。
林天走到那个胸口塌陷、死得不能再死的护卫身边，停下了脚步。他看都没看那护卫扭曲惊恐的脸，目光落在他腰间一个灰扑扑的、最普通的储物袋上。
林天伸出两根手指，极其随意地…把那个沾了点血迹的储物袋…给扯了下来。
然后，他转身，看都没看地上另一个哀嚎的护卫和那两头半死不活的妖兽，仿佛只是捡了颗路边没人要的小石子。
“走了。”林天对着还缩在后面、一脸懵逼的幽冥老魔说了一句，然后继续迈步，朝着山下那座隐约可见轮廓、笼罩在淡淡烟火气中的巨大城池——黑炎城走去。
幽冥老魔看看林天手里那个最低级的储物袋，又看看地上死透的护卫，再看看林天那淡定的背影，脑子有点转不过弯。
爹…踢死个人…就为了…捡个破烂储物袋？这玩意儿能值几个灵石？连胖爷我以前打劫都懒得要！
难道…爹他老人家…其实很穷？有捡破烂的癖好？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老魔自己都吓了一跳，赶紧甩甩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爹的境界，拔根腿毛都比这破袋子值钱！一定是爹深谋远虑！这破袋子里…难道藏着什么惊天秘密？
老魔越想越觉得可能，看向林天背影的眼神又充满了高山仰止的崇拜。他连忙把地上的墨尘重新扛起来，小跑着跟上林天，嘴里又开始嘀咕：“爹！您老真是神机妙算！料事如神！连个破储物袋都逃不过您老的法眼！胖儿我…”
“闭嘴。”林天头也不回，淡淡两个字飘过来。
“呃…是是是！胖儿闭嘴！马上闭嘴！”老魔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只是那双绿豆眼，还滴溜溜地转，一会儿看看林天手里的破袋子，一会儿又警惕地瞄瞄四周，最后落在山下那座越来越近的、用巨大黑色火山岩垒砌而成的雄伟城池上。
黑炎城。
城门高大，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空气中弥漫着矿石、烟火、妖兽皮毛和汗水的混合味道，喧嚣而粗犷。
城门口站着两排穿着赤红色皮甲、气息彪悍的守卫，个个都有炼气后期的修为，眼神锐利地扫视着进出的人群。他们皮甲的胸口位置，都绣着一朵跳动的火焰纹章。
林天扛着墨尘的幽冥老魔，跟着前面那身洗得发白的青衫，随着人流，朝着那巨大的、如同凶兽巨口般的城门洞走去。
没人注意到，林天在踏入城门阴影的那一刻，握着那个灰扑扑储物袋的手指，极其细微地…捻动了一下。